首页>大女主>好孕来了,驸马怎么不笑了?_精选章节

好孕来了,驸马怎么不笑了?_精选章节

重生回大婚那夜,我冷笑着拿出了外祖给的阴阳转换丸。

作为大虞国的公主,我亦入了朝堂,只因父皇子嗣不丰,而我是唯一子嗣,且是中宫嫡出,外祖又是世家之首。

前世因爱重驸马,甚至求了父皇赐驸马府,扶持寒门驸马陆维帧官至宰相,却被他亲手喂下堕胎药一尸两命。

重活一世,陆维祯你准备好了吗?

“殿下,这合卺酒……”他故作深情递来交杯酒。

我扣住他后颈将药丸渡进他喉咙:“驸马,该你替本宫生了。”

三个月后他在金銮殿呕吐晕倒,太医颤抖宣布:“驸马有喜了!”

满朝哗然中,我轻抚他惨白的脸:“陆家血脉要紧,驸马可要好好保胎呀。”

看着他被迫挺孕肚上朝遭尽白眼,我却在府中欣赏他娘哭嚎撞柱:“生!必须生!这是皇家金孙!”

临盆那夜稳婆尖叫着端出血水盆:“驸马下面撕裂见骨了!”

我掐着他脱力的下巴轻笑:“疼吗?不及本宫当年万分之一。”

---

意识沉沦在粘稠冰冷的血色里,耳边是产婆变了调的嘶喊和陆维帧那伪君子故作焦虑的安慰。利刃绞剐的剧痛撕扯着五脏六腑,有什么温热的生命正连同她自己的力气被一并狠狠剥离身体。是那碗黑漆漆的“安胎药”!他说是托人从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奇珍……她尚清文真是蠢透了!信了他的山盟海誓,信了这凤凰男的步步钻营!冰冷爬上四肢百骸,最后一缕念头被浓烈的腥锈灌满——若有来生……

“呃啊——!”

窒息般的痛苦戛然而止。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红。

头顶是百子千孙的暗红锦帐,龙凤喜烛噼啪爆着灯花,暖香腻人。手边是触感微凉的滑腻锦被,云霞般的正红嫁衣堆叠在眼前,金线牡丹灿烂得灼眼。

大红“囍”字贴满了雕花檀木架子床的每一寸镂空。

“殿下?您……您醒了?是白日累着了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刻意放柔的试探,在身旁响起。

尚清文霍然转头。

陆维帧一身绯红状元郎吉服,清俊的面庞在跳跃烛光下被红晕衬得温润如玉。他就坐在床边,微微倾身,手里端着一个描金绘彩的精致合卺杯,琥珀色的酒液在里面轻轻晃荡,散出醇厚的甜香。

前世那一幕,刻进了骨髓!

她扶持他一路进官加爵,他却在她怀胎八月,投靠了宗亲诚郡王,亲手端来了那碗断肠毒药!也是这般温润的眉眼,虚伪的担忧!全都是为了他和陆家那点见不得光的攀附心思!

心口剧烈抽痛,像是被那只无形的利爪狠狠攥紧蹂躏。

“殿下,吉时到了,该饮合卺酒了。”陆维帧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赧然,双手将酒杯奉得更前了些,眼神专注,“往后余生,维帧定视殿下如日月星辰,生死不移,护殿下一世安稳。”

尚清文几乎要冷笑出声。

她的眼底却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唇角微勾,绽开一个倾国倾城的艳色笑容,盖头霞帔早已不知去向,如墨青丝流泻,映得烛光下的脸庞愈发艳色逼人。“驸马当真……一心为本宫好?”

陆维帧只觉得眼前公主的笑容前所未见,带着一种冰冷的、攫人心魄的魔力,被那目光笼住,后背竟无端窜起一股寒意,但他迅速将这点异样归咎于公主的疲惫和小性子,脸上真诚更甚:“自然!殿下贵为金枝玉叶,下嫁于我,维帧心中惶恐感恩,万死不足为报。”

“很好。”

尚清文缓缓坐起,宽大的喜服袖子滑落,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皓腕。就在陆维帧以为她要接过合卺杯时,那只手却倏然抬起,以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他后颈,指尖冰凉如铁!

“你——!”陆维帧悚然一惊,身体被迫前倾,话音未落!

尚清文俯身欺近,咫尺之距,她红唇如火,眸底却冰封千丈。一股幽冷到极致的药气在呼吸交错间弥漫。她以唇作刃,狠狠堵上了他因惊骇而微张的唇!齿关叩开的瞬间,一颗冰冷坚硬、带着奇异馨香的药丸被强硬无比地渡送进来!

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辛辣诡异的气息如一条活蛇,猝不及防地滑入喉咙深处!

陆维帧只觉一股冰冷的线瞬间麻痹了咽喉直至胃腹!他魂飞魄散,挣脱钳制,狼狈地剧烈呛咳起来,用手指疯狂抠挖喉咙:“咳咳……殿、殿下?!您给我吃了什么?!”

尚清文看着他伏在床边狼狈干呕、脸色惨白的样子,随手扯过旁边大红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过自己的嘴唇,动作优雅又冷酷,仿佛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她重新靠回铺满百子被的床头,嘴角扬起一丝淬毒的冰冷笑意,烛光摇曳,在她眼底投下浓重的、令人心悸的阴影。

“放心,死不了人的好东西罢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慵懒的漫不经心,“外祖家压箱底的宝贝,‘阴阳转换丸’。”

陆维帧猛地停住干呕,抬头死死盯住她,瞳孔因极致的恐慌和不解骤然放大:“什么……什么丸?”他胃里冰寒一片,那股诡异的冷气似乎正丝丝缕缕透入五脏六腑!一种可怕的直觉攥紧了他的心脏。

尚清文嗤笑一声,在满床喜庆的红色映衬下,她的笑容却冷得刺骨,目光锐利如刃,精准剜向陆维帧的小腹。

“本宫的意思很简单。”她一字一顿,字字如冰珠砸落,“驸马爷,辛苦了。从今往后——”

“本宫的孩儿,烦你代劳,替本宫好好生出来吧。”后半句自是不会让他知晓的。

“没什么。”

---

日子在刻骨的静默中流逝。公主府的清晨,照例是冰冷的。

当值侍女低垂着眼,捧着温热的漱口清露和毛巾立在重重纱幔之外。自从洞房花烛夜后,下人们确是摸不清主子心思了,表面看来公主是爱极了驸马,日日颠鸾倒凤。

可白日里驸马陆维帧再未被允许踏入内院半步。下人们噤若寒蝉,而公主殿下……愈加威仪莫测。

纱帐内,陆维帧坐在外间简陋的梨花木榻上,对着铜盆里微冷的水发呆。指节攥得发白,胃腹处那一块凝固不散的寒冰感,并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日益清晰顽固。可他那日过后找大夫看过,皆说没有不妥之处。

可已经连着几日食欲不振,清晨对着清淡粥点时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涌上来,几乎让他把胆汁都呕出来。

“驸马,”尖利的女官声音在帘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殿下着人来传话了,说今日初一早朝,驸马身为五品朝议郎,可莫要迟了。免得圣上怪罪,以为是您懈怠了新职,攀上了皇家就目无君上!”那“攀上皇家”四字,咬得格外重。

陆维帧浑身一僵,脸顿时惨白下去。自从婚夜之后,公主身边的这些人,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更可怕的是那些风言风语……他猛地吸了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几乎是抖着手穿上那身深青色的五品朝服。衣带束紧腰腹时,那里似乎有某种无形的肿胀感压着他,沉甸甸的喘不过气。他咬紧牙关,挺直了腰背。

金銮殿内,庄严肃穆。

高踞龙椅上的成帝,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几尚清文冷冽的影子。阶下群臣肃立,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还在殿堂嗡鸣回荡,酝酿着开年大政。文臣列中,陆维帧强忍着额角的冷汗和盘旋不去的眩晕,低垂着头,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故吏部尚书员缺,礼部右侍郎陈……”

成帝洪亮的声音忽然顿住。只见文臣序列中,那位清瘦挺拔的新科状元、刚刚因“尚主”而“高升”五品朝议郎的陆维帧,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透出诡异的蜡黄,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丞相柳文正正立于前班,捋着胡须侃侃而谈。眼角余光陡然瞥见身后异常。他狐疑地微微侧头,随即眉心一跳!那陆维帧怎么回事?

陆维帧只觉眼前金光乱冒,心口一阵恶心猛地顶了上来!他死死捂住嘴,整个身体都绷得像即将折断的弓弦!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

晚了。

一股强烈的刺激猛地冲上他的鼻腔——是他前排某个武将腰间新挂的皮质束带!

“呕——!!”

石破天惊!

陆维帧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头,腰猛地弓起,再也无法控制地弯下了腰!温热的、带着酸腐气息的呕吐物如同失了闸的洪水,混着粘稠的涎液,“哗啦”一声,尽数喷在了前方柳文相脚边那双新换的紫金官靴上!秽物四溅,甚至沾污了柳文相半幅珍贵的蟒袍下摆!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丞相柳文正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那双价值不菲、被浸染得一塌糊涂的新靴,脸上的表情瞬间冻僵,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雷霆之怒的狂澜翻涌!

整个大殿瞬间被嗡嗡的议论声吞没。

成帝也怔在龙椅上,深邃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凝重地投向阶下那个狼狈蜷缩的身影。

陆维帧只觉得天旋地转!脸颊上沾着秽物,刺鼻的气味萦绕在口鼻之间。完了!一切都完了!巨大的羞愧和恐怖如同滔天巨浪将他灭顶!他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双腿一软,眼前彻底黑下去之前,视线余光绝望地扫过尚清文的身影——她依然穿着朝服,珠冠耀眼,雍容华贵,冰冷的目光透过晃动的珠帘,静静俯视着他此刻的狼狈、脆弱、万劫不复。那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场早已排演好的戏。

“……呃……”一声无意识的呜咽,陆维帧重重向前扑倒,昏死过去。

“陛下!陆驸马他……晕厥过去了!”内侍总管李福尖着嗓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回禀。

“快!召当值的林太医!还有胡太医!一并过来!”尚清文的声音冷峻肃杀。“父皇恕罪,还记得前几日儿臣跟您禀报的事,驸马许是……”

成帝盯着下首着官服上朝的女儿若有所思,前几日他的这个嫡女跟他说驸马误服了外祖家宝药,府医诊过,竟是改了体质,他当时心里存疑,如今……

“传两位太医”

柳文正铁青着脸,早已被内侍请下更衣,殿前只留下那片刺目的污秽和人事不知的陆维帧。

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陆维帧身边。无数道惊疑、嫌恶、探究的目光聚焦在他们颤抖的手上。

望气色,一片死灰蜡黄。

切脉象……林太医的指尖刚一搭上陆维帧冰冷濡湿的手腕,整个人就猛地一震!旁边胡太医也几乎在同一刻倒抽一口凉气!

两人不可置信地互望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惊疑和荒唐!这怎么可能?!滑如滚珠,流利不止……这是最为典型的……喜脉之象啊!而且是……胎气萌动不久,但却极为强健稳固的脉!一个男人?!

指尖下那脉搏的跳动规律如同擂鼓,在两位行医数十载的老太医指尖下,清晰地传递着那个荒谬绝伦、足以打败伦常的恐怖信息!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朝服。

胡太医不死心,抖着手,几乎半跪下来,避开众人视线,飞快地在陆维帧平坦得过分的小腹上一按!

触手冰冷僵硬,但就在那皮肉骨骼深处……指尖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确实存在的……搏动?!胡太医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弹开,面无血色!

整个大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所有人都在等着太医的诊断。

柳文正此时已换了身常服匆忙赶回,面沉似水。成帝的眼神如深渊般锁定两位太医。

李福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催促和压力:“两位太医!驸马究竟是何病症?速速回禀陛下!”

林太医面无人色,牙齿似乎都在格格打架,他看向旁边的胡太医,胡太医同样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最终,林太医几乎是耗尽了毕生的力气,伏低身躯,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声音因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变调,尖利刺耳地划破了死寂:

“禀……禀陛下!驸……驸马爷他……非是急症!”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余下彻骨的惊悸,仿佛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的腥气:

“驸马脉象……脉象……滑脉流利,如盘走珠……此乃……此乃……”

他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拔高到嘶哑的绝望边缘,在满殿死寂中炸开惊雷: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驸马他……有喜了!龙嗣天眷!皇家血脉啊!”

轰——!

金銮殿的穹顶像是被这道惊雷猛地掀翻!文武百官脑中一片空白!柳文正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成帝握着龙椅扶手的指节猛地收紧,青筋暴起!

男人……怀了皇家血脉?怎么可能?!

死寂。

然后,是骤然爆发的、无法抑制的、几乎要掀翻整个金銮殿屋顶的喧哗!惊诧、怀疑、恐惧、荒唐、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无数道目光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地上昏迷的陆维帧身上。他成了整个王朝中心,一块最刺眼、最肮脏的污点。

就在这绝对的混乱中心、风暴之眼里。尚清文来到晕倒的陆维帧身旁,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下意识地被她身上那股寒气逼退了几分。她俯视着他惨白如纸、沾着污物的脸,那副彻底破碎、毫无尊严的样子。

然后,在满朝文武各怀心思的注视下,在两位太医惊恐万状的眼神中,尚清文缓缓弯下了腰。

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是专注地落在陆维帧悠悠转醒的脸上,伸出一只戴着长长玳瑁镶宝甲套的手指。冰凉的、坚硬的甲套边缘,像一条华丽的毒蛇,轻轻抚过陆维帧冰冷汗湿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和冰冷。

那涂着鲜红蔻丹、锐利的甲尖,有意无意地,缓缓滑过他平坦冰冷的小腹。

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又像是恶魔宣读判决书,尚清文平静到不含一丝波澜的声音,温柔又残酷地在金銮殿死寂的中心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心上:

“呀,辛苦驸马了。真真是……好消息。”

她抬起眼睫,目光扫过地上人那脆弱的眉骨、紧闭的眼睑。

“既是有了血脉……”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至美至毒、令人血液冻结的笑容,“那便——好好揣着。”

那抚过他小腹的手指微微屈起,甲套尖端几乎要嵌入衣料,冰冷残酷的话语被轻言慢语雕琢成利刃:

“伤了一丝一毫……”

她微微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冰锥刺骨,带着铺天盖地的毁灭气息,砸入陆维帧或许尚在挣扎的潜意识里:

“……本宫……便断了你陆家的根。”

尚清文收起寒意,转头带笑,高声跪拜:

“父皇,天佑大虞,您要有皇孙了”

“快带着驸马回去安养吧,退朝”成帝还没缓过来,这都什么事啊。

---

宫内的风,带着不容置疑的旨意刮进了人声鼎沸的驸马小院。陆维帧是被一股钻心刺骨的饥饿和虚弱拖拽着醒来的,刚一睁眼,便被眼前一张放大的、涕泪横流的老脸吓得魂飞魄散。

“桢儿!我的儿啊——!”陆老太太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半点新封官眷夫人的体面,像个失了崽的母熊扑在他窄小的硬板床上,尖利干枯的手指死死抠着他肩膀的薄棉中衣,几乎要把布料撕裂!她涕泗横流,声音嘶哑变形:“你可别有事啊,天爷开眼啊!祖宗显灵啊!我儿!我儿肚子里……是龙孙!是金孙!”

陆维帧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他猛地推开母亲的手,挣扎着想坐起,却被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压倒回枕上。他的脸色比在朝堂上还要惨白三分,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嘴唇抖得不成样子:“娘!您胡说什么!太医……太医定是诊错了!我……我是男人!男人怎么会……”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猛地抽在陆维帧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嗡鸣一片,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陆老太太那张刻薄的老脸上充满了狂热和一种令人胆寒的贪婪,她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如同从破风箱里挤出:“错不了!天子亲口认了!圣旨都下了!这还能有假?好你个糊涂种子!你是要坑死你老娘啊!”

她激动地拍着自己干瘪的胸口,口水几乎喷到陆维帧脸上:“我说这些天你怎么饭也吃不下吐个没完,人又黄又瘦!这是怀孕了呀!怀了公主殿下的龙种!这是泼天的富贵!是我陆家十辈子都修不来的大运啊!”

富贵?大运?陆维帧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随即又被冰冷得冻僵骨髓的现实狠狠摁了回去。他想起了金銮殿上的万目睽睽,想起了身上仿佛永远洗不掉的耻辱烙印,想起了那个女人冰甲划过小腹的触感……惊恐和屈辱如毒藤瞬间绞紧他的心脏!

“不……不行!不能留!”他几乎是咆哮出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疯狂地揪住身下的薄被,“这……这是妖孽!是怪物!我不要生下来!我不要!娘!去求太医!给我开药!开落子的药!快啊!”他状若疯癫,双目赤红。

“你敢——!!”

陆老太太的尖叫声几乎刺破屋顶!她像只护崽的母兽,猛地扑到儿子身上,双手发狠地掐住他瘦弱的脖子摇晃,声音因极致的暴怒和恐惧而劈裂:“你这个小畜生!你疯魔了不成!这可是皇家的血脉!掉根头发都得砍头的!你敢动他?不要命啦!”

她眼神疯狂地扫向门口那几个如泥塑木雕般站立的公主府侍卫,像是找到了恐惧的来源,声音更加尖锐嘶哑:“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谁敢害皇孙!那可是千刀万剐的死罪!全家都得填进去!陆维帧!老娘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歪心思……”

陆老太太猛地松开掐着儿子脖子的手,在陆维帧惊恐的注视下,如同一个殉道者般一头撞向他床头冰冷粗粝的青砖墙壁!嘭地一声闷响!

“娘——!” 陆维帧骇得魂飞魄散,失声惨叫。“快来人啊,传府医。”

陆母额头瞬间红肿一片,虽未破皮流血,但那决绝的姿态和声响足以吓破人胆。

“啊——!”陆老太太瘫软在地,捂着额头嚎啕大哭,声音凄厉如同鬼啸,在逼仄的小院内反复回响,穿透薄薄的纸窗,“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陆家盼星星盼月亮盼来这个能改换门庭的皇孙,你这丧天良的孽障就要亲手掐死他!你这是要老娘的命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还不如撞死在这,下去见他死鬼爹……”

哭嚎声、咒骂声、撞击声交织成一片,小院外隐隐传来指指点点的窃笑和议论。陆维帧呆呆地坐在床上,脸上火辣辣地疼,脖子被掐过的地方闷痛窒息,耳朵里充斥着母亲崩溃的哭嚎,胃里又开始翻搅……眼前的一切,交织着金銮殿上冰冷的俯视,构成一张密密麻麻、缠紧勒死他所有反抗念头的绝望之网。

冷汗浸透了刚换的中衣,黏腻地贴在瘦弱微凸的腰背上。

一丝微弱却清晰存在的、奇异的拉扯感,忽然从他那依旧平坦冰冷的小腹深处传来,若有似无地提醒着他里面那个不容忽视、带着皇室诅咒烙印的存在。

陆维帧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里。他缓缓抬起惨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脸,望向屋外阴沉的天光。那些窃窃私语仿佛就在耳边。那些鄙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得他无地自容。

许久,他那张因剧烈情绪波动而显得僵硬的面皮轻微抽搐了一下。嘴唇干裂开一条血缝,嘶哑颤抖的、微弱如同蚊蚋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自我催眠式的妥协:

“对……孩……孩子……不能……出事……”

陆老太太的哭嚎像是被掐住脖子般猛地一顿。“还是我儿聪慧,快坐,快坐。”

小院的门嘎吱一声轻响。一道宫装丽影扶着侍女的手静静立在门边,没有看乱遭的陆老太太,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罩住了床上失魂落魄的陆维帧。

是公主府那位惯用鼻孔看人的掌事女官。

女官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声音平板无波却字字如冰:

“驸马醒了?醒得正好。”

“殿下新得了两匹云锦贡缎,想着您如今身份贵重,这腰身也日渐沉了……差奴婢过来量量身量。”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陆维帧的小腹,那目光如同冰冷的皮尺,“好让针线局……赶制孕装。”

也不管陆维祯作何反应,招呼丫鬟放下东西便走了。

浓夏的蝉鸣撕心裂肺,透过驸马院新换的碧纱窗格,搅动着沉滞闷热的空气。距离那场荒诞的“洞房”已过三月,被强制承孕的秘密如同沉船,在表面看似平静的王府深水下悄然腐朽,滋生出令人窒息的阴影。

陆维帧倚在贵妃榻上,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睑下透着长久失眠的青灰。他瘦了很多,原本合体的锦袍此刻空荡荡地套在身上,唯独小腹处,被刻意忽略的、微微紧绷的弧度像一枚悄然埋下的毒种,昭示着不容逃避的现实。最折磨他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恶心感——晨起尤为猛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掏出来。

“呕……咳咳……”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干呕袭来,他俯身趴在榻沿,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只呕出几口酸涩的苦水,呛得他眼眶泛红,泪水混合着冷汗滚落。

侍女巧儿端着托盘进来,看到这副光景,眼圈也是一红,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又递上温热的清水:“驸马爷,漱漱口吧。您这什么都吃不下去可怎么行……”

托盘上放着一碗熬得软烂发白的清粥和一碟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碧绿小菜。这是厨房变着法子想出的,唯一能勉强进他口的食物。

陆维帧接过水,指尖冰凉而颤抖。他刚勉强压下那翻江倒海的感觉,房门却被无声推开了。长公主尚清文带着几个宫人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色云锦宫装,发间点翠步摇流苏轻晃,清雅高华,与这间弥漫着酸腐气息的寝房格格不入。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地上水盂里还没来得及倒掉的秽物残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封。

“驸马今日感觉如何?”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陆维帧想撑起身行礼,却被那虚浮的腿脚和阵阵恶心钉在榻上,只能苍白着脸勉强应道:“劳……劳殿下挂心,臣……还好。”

尚清文显然没在意他那勉强的“还好”,她径直走到榻边,眼神落在那盘寡淡的清粥小菜上,如同看着什么不合规矩的物件。“就吃这些?”她问旁边的巧儿,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巧儿扑通跪下,带着哭腔:“殿下恕罪!驸马爷害喜实在厉害,油星儿都闻不得,奴婢们试遍了法子,驸马爷也只肯进一点粥水……”

“胡闹!”一声高亢刻薄的斥责打断了她。跟在尚清文身后的陆老夫人陆杨氏猛地站前一步,脸上堆着近乎谄媚却又充满强势的忧虑,对着尚清文痛心疾首:“殿下!这可不成啊!我那孙儿正在腹中长着呢,驸马日日只喝清粥,那不是要饿坏了我陆家的根苗?饿坏了殿下您的子嗣吗?”她说着,竟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端出一个描金海碗,盖子一掀,一股浓烈的、炖得稀烂油腻的鸡汤香气瞬间扑鼻而来,碗上还浮着一层厚厚的、金黄色的油脂!

那股浓重的荤腥味如同实质的锤子,狠狠砸在陆维帧脆弱的胃壁上!

“呃——!”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极为痛苦的呕声,身体猛地前倾,一把推开近在咫尺的食盒,伏在榻沿剧烈地干呕起来,这次连胆汁都呕出了几口,空气中那股油腻的香气混合着他呕吐物的酸腐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陆老夫人惊得倒退一步,脸上却是“恨铁不成钢”和强烈的不满:“你!你这像什么样子!这参芪当归炖母鸡可是最滋补养胎的!大补元气!”

“好了。”尚清文轻轻抬了抬手,制止了陆杨氏聒噪的指责。她甚至没有再看陆维帧惨状一眼,目光转向他那因剧烈呕吐而更加苍白的脸,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驸马辛苦了。不过母夫人说得在理,孩子需要营养。皇家血脉,岂容懈怠?”她顿了顿,对旁边候着的掌膳女官道:“传本宫的话,从即日起,每日早、午、晚三餐,驸马这里都需添一道滋补的汤水炖品,由母夫人亲自验看、伺候着进。”她目光扫过瘫软在榻上面无人色的陆维帧,唇角弯起一丝极细微的、冰冷的弧度,“务必,让驸马吃完。”

“殿下……”陆维帧惊得忘了呕吐,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惊惧和不可置信的哀求。

尚清文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转身向外走去:“对了,”她脚步微顿,头也未回,“天气渐热,宫里有尚衣局新贡的冰蚕丝料子,轻薄透气。给你多做几身合体的衣裳。孕装么,”她轻笑一声,仿佛在说什么趣闻,“总不能再穿旧时的松垮袍子,显得本宫亏待了你。”

话音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陆老夫人得了懿旨,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脸上的不满瞬间被一种病态的热忱取代。她无视陆维帧的痛苦,喜滋滋地又端起那碗油腻的鸡汤,凑近榻边:“来,我的好儿子,快趁热喝了!这可是殿下的恩典!为了孩子,忍着点也得喝下去……”

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鸡汤气味,混杂着陆老夫人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带着陈旧脂粉气的檀香味道,形成一张黏腻窒息的网,将陆维帧牢牢罩住。看着母亲凑近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关怀”的脸,以及碗里那晃动的油汪汪的、倒映着自己惊恐失神模样的汤汁,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翻腾。绝望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他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褥,指甲几乎要刺破那昂贵的丝绸,却无法拒绝这来自权力顶端和最亲血缘的双重枷锁,被强行灌下了这场“恩典”的第一口苦涩油腥。那粘腻油腻的感觉顺喉管滑下,伴随着陆老夫人殷切的劝慰,像滚烫的蜡油封住了他求生的气孔,每一次吞咽都是酷刑。

孕装很快送到了驸马院。冰蚕丝料子确实细软轻盈,然而那“合体”二字,却成了另一种枷锁。当陆维帧被迫在侍女伺候下穿上新制的孕装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和羞耻感攫住了他。

并非宽松遮掩的袍子,而是精心剪裁的款式:上身是圆领窄袖的短褙子,腰线被刻意提高收束,勒在日益隆起的肚腹之上,将那里本就显眼的弧度更加清晰地勾勒出来;下方则是连体同色系的纱裙,裙幅宽大,看似飘逸,实则裙腰被褙子牢牢压住,腹部位置更是用特殊处理的丝绵硬衬撑起,形成一个规整圆润的弧度。腰间系带是金银丝线绞缠的盘蛇扣,虽不勒肉,但那冰冷的金银光泽和紧紧包裹的形态,如同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时刻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异变。

“驸马爷,您瞧瞧多好看,衬得您气色都好了呢!”巧儿小心地帮他整理着裙摆,努力宽慰。

陆维帧看着镜中的自己,那被华丽衣料精心包裹的隆起是如此突兀,与他苍白的脸色、消瘦的下颌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这不是衣衫,而是一个精致的、昭示“功能”与“孕态”的囚笼。他试着抬手,腹部的束缚感立刻限制了幅度。试着走动,腰后因承托着增大的负担而隐隐泛起酸痛。

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腹中那块“皇家根源”的日益增长,沉重的负担感如同附骨之疽。腰部的酸痛感从最初的隐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痛,尤其在站立稍久或稍微活动之后,那酸麻胀痛感会沿着脊柱向下蔓延到两股,让他双腿发沉,步履蹒跚。夏日的暑热在冰炭维持下也驱不散那股从内腑深处蒸腾出的闷热和窒息感。他经常在夜间因腰背酸楚难耐而惊醒,辗转反侧,汗水浸透寝衣,腹部的分量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像个不断汲取他生命力的寄生怪物。

身体的煎熬伴随着精神的无尽消磨。他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或者说,尚清文刻意将他置于一种被遗忘的境地。除了每日雷打不动被送来的油腻药膳和被陆老夫人盯着强行吞下外,长公主的身影鲜少出现在驸马院。驸马这个身份,如今只剩下“孕夫”这一种被物化的价值。

直到一个闷热的傍晚。

刚勉强咽下那碗油腻得发齁的蹄膀汤,陆维帧只觉得胃里沉甸甸地像坠了铅块,恶心得直犯晕。他只想歪在凉榻上歇息片刻。巧儿匆匆进来,面色有些慌张:“驸马爷,前头水榭掌灯了,还……还备了酒菜丝竹……”

水榭?那是公主夏日纳凉消遣之所,平日若无事,也少用。陆维帧心头莫名一跳。

“是殿下的吩咐?”他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是……殿下来了,还……还带了几位年轻公子……”巧儿的声音更低了些,头也埋了下去。

“年轻公子?”陆维帧猛地坐直身体,腰腹的沉重和酸痛被这消息带来的冲击暂时压了下去,一阵尖锐的刺疼瞬间攫住了心脏。他瞬间想起当初在大长公主府,那满殿的面首!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屈辱、愤怒和被背叛的灼热血液直冲头顶!他几乎是踉跄着起身,不顾腹部的沉重和腰后的酸痛,快步向外走去,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尖利:“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这驸马院寻欢作乐!”

他的孕装束缚着他的动作,腰身的沉重让他步履不稳,但他此刻被一股强烈的嫉妒之火驱使着,冲到了通往前厅水榭的月亮门前。

水榭之上,灯火通明。琉璃风灯的光晕映着碧波,丝竹管弦之声比刚才更清晰了几分,带着靡靡的调子。雕花栏杆内,长公主尚清文慵懒地斜倚在主位的湘妃榻上,一袭轻薄的霞影纱宫装,勾勒出玲珑曲线。她并未执杯,只用纤细的指尖拨弄着几颗鲜红的樱桃。而她的榻前,跪坐着两名身着玉色纱衣的年轻公子,一个正剥着冰镇过的葡萄,小心翼翼地将晶莹的果肉送到她唇边;另一个则拿着一柄玉轮,动作轻柔地替她捶打着小腿。

尚清文闭着眼,红唇微启,含住了那颗葡萄,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餍足笑意。她享受着这份温柔体贴的伺候,完全无视了厅外的一切。

那份闲适悠然,那份被俊美少年环绕的旖旎风光,像最毒的针刺进了陆维帧的眼睛里!她怀胎十月所受的苦楚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可笑的笑话!她是天之骄女,她有无尽的权势和享乐!而他呢?他被关在方寸小院里,承受着生理的扭曲和精神的践踏,像一件被利用后就束之高阁、等待榨取最后价值的工具!

一股血气猛地上涌,烧灼着他的理智。他忘记了自己被勒令安胎的身份,忘记了腹中那个既是枷锁又是护身符的“皇嗣”,也忘记了尚清文深不可测的冷酷。屈辱和一种疯狂的嫉妒冲垮了所有的防线!

“公主!”他踏进水榭,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如此行径,置臣于何地!置皇家体统于何地!”他指着那两个瞬间停下动作、惊恐地看向他的面首,“将这些狐媚祸水驱离王府!这是驸马院!”

丝竹声戛然而止。水榭瞬间安静得只剩下池水微微波动的声音。

尚清文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任何被打扰的愠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寒冰般审视的平静。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葡萄,玉白的指尖轻轻拂开唇边的纱袖,看向殿中那个因激动而身躯微颤、腹部因束缚而更加明显的男人,仿佛在看一出突如其来的闹剧。

“驸马?”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水榭,“你是在教本宫做事?还是在质疑本宫如何取乐?”她微微坐直了身子,那份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迫人的威仪。

那两个面首早已吓得伏地不敢抬头。

陆维帧被她冰冷的目光一刺,那股冲上脑门的血气稍稍一滞,一股寒意开始从脚底蔓延,但他胸膛里的怒火和委屈仍在燃烧。“臣不敢!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尚清文打断了他,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只是觉得本宫召几个伶人来解闷,碍了你的眼?还是说,你如今腰身不便,伺候不得本宫,连带着也看不得别人稍解本宫的烦闷了?”

“伺候”二字被她刻意加重,带着赤裸裸的羞辱!

陆维帧的脸瞬间涨红又褪成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腹部的沉重感仿佛因她的话语骤然加剧,一阵抽痛隐隐传来。

“文娘~你……”陆维祯不明白,怎么大婚过后,公主就变了,明明之前唯他是从的。

尚清文的目光掠过他因激动愤怒而起伏的胸口,最终定格在他那被孕装紧裹的、已然无法忽视的腹部上。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极其冷酷的玩味,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那压迫感让陆维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差点因腰后的酸痛而没站稳。

“你既然这么有空闲,”尚清文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情绪,“身为本宫的驸马,却行止不端无状。滚去阶前跪着,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己的本分,什么时候起来。”她声音微顿,补充道,“想想你究竟凭什么在这里。”

“殿下!”陆维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他跪下?他还给她怀着孩子!

“要么跪,要么本宫让人帮你跪。选。”尚清文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在陆维帧心头投下彻骨的冰寒。

屈辱如同岩浆淹没了他!但他知道,她说到做到。那被强行按在地上的屈辱恐惧瞬间战胜了愤怒。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腹部的抽痛感似乎更强烈了一些,腰背的酸痛也在叫嚣。最终,在尚清文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在周遭死寂压抑的氛围中,他一点点,艰难地屈膝,沉重而缓慢地跪了下去。

坚硬的汉白玉石阶透着一整日暴晒后尚未散尽的暑气,隔着薄薄的夏日裙料,烙铁一样灼烫着他的膝盖。更大的痛苦来自腰腹——原本沉重的负担在跪姿下骤然失去了支撑点,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下坠力猛地拉扯着他的小腹深处!仿佛有一只手在狠狠地向下拽着那已经不堪重负的腰腹!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小腹中心炸开,尖锐地向腰椎和两股深处扩散!冷汗几乎是立时爬满了额头和后背,浸透里衣,黏腻冰冷。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无法控制地前倾,双手撑在滚烫的石阶上,才勉强没有直接瘫倒下去,小腹被挤压得更加难受,呼吸都变得艰难。华丽的冰蚕丝孕装在此刻成了绝妙的讽刺,紧紧束缚着那剧痛的源泉。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水榭里,丝竹没有响起,也没有笑语,只有偶尔轻微的点心碟子触碰的细碎声。陆维帧知道,里面的人还在看着外面这出被展示的惩罚。阳光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西天,暮色四合,庭院里陆续点上灯。膝盖的疼痛从尖锐的灼热逐渐变成了麻木的钝痛,但腰腹深处那可怕的、不断拉扯般的剧痛却丝毫未减,反而随着跪姿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清晰、沉重!冷汗沿着鬓角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滚烫的石阶上,瞬间蒸腾起一点白气。意识在剧痛和巨大的耻感中变得有些昏沉。

不知跪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他感觉身体摇摇欲坠,小腹深处那股可怕的坠痛几乎要撕裂他时,一声压抑的痛呼终于冲破喉咙——

“呃啊——!”

紧接着,他感到一股粘腻温热的感觉在身下蔓延开来!不是汗水!

“驸马!快来人啊!”巧儿一直在不远处焦急地看着,此刻再也顾不得规矩,惊恐地冲了过来扶他。“快去禀报公主殿下,驸马不好了。”

陆维帧眼前阵阵发黑,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按压剧痛难忍的小腹,身体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向下软倒。

就在巧儿即将扶住他的一刹那,一个身影更快地出现在了台阶上方。府医提着药箱,苍老的脸上带着惊惧,显然是得到传召匆忙赶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驸马不可!”陈大夫疾步上前,声音都在发颤,和巧儿一起扶住陆维帧软倒的身体,顾不得避讳,直接伸手去探他的腰腹下方。

手上赫然一片温热黏腻的猩红!

陈大夫脸色大变:“快!快抬进去!驸马见红了!”

水榭中的靡靡之音被这骤然响起的、充满恐惧的呼喊彻底打破。尚清文缓缓而来,远远地看着兵荒马乱的一幕。她的目光落在府医满是血渍的手上,又掠过陆维帧那因剧痛和恐惧而彻底失色的脸、因汗水泪水糊成一片的狼狈,以及身下那晕染开的一小片刺目猩红,思绪回到前世……

她脸上没有任何惊惶或担忧,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毒蛇确认猎物已经无力挣扎般的光芒。她对着身边面色煞白的内侍总管淡淡开口:“传本宫令,驸马身体不适,即刻送回寝院。另,召司礼监掌印过来。”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几乎危及“皇嗣”的危机,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她的目光扫过那两个依旧瑟瑟发抖的面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竟缓缓勾起一点几不可查的弧度。她转身,款款走回自己的位置。

那一场惊险的跪罚几乎抽掉了陆维桢半条命。虽被府医紧急施针用药保住了胎儿,但见红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极度虚弱,还有彻底的精神创伤——那温热的、猩红的血,成为了他每晚噩梦的核心,反复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脆弱和依附物随时可能被剥离的恐惧,他怕死也怕没了腹中这个,失了驸马之位。

他变得格外沉默,如同惊弓之鸟,连窗外稍大的风声都能让他心悸半天。腰腹的坠胀感始终如影随形,变得更为沉重酸痛,走动都成为一种酷刑。为了保住那个“皇嗣”,他再不敢对每日送来的油腻食物有丝毫抗拒,哪怕吃完后需要趴在痰盂边呕吐一炷香的时间。巨大的腰腹负担几乎压垮了他单薄的脊椎,他只能整日蜷缩在堆着柔软靠垫的榻上,像一件被精心供养着、等待“生产”的易碎品。

深秋的风刮过庭院,带着枯叶盘旋的萧瑟之声。一场猝不及防的倒春寒席卷了京城,驸马院地龙烧得再旺,也总有缝隙钻入丝丝刺骨的凉意。陆维桢本就虚耗过度的身体毫无招架之力,一场凶猛的寒症轻易地找上了门。

先是畏寒,厚实的狐裘裹在身上也抵挡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冷意,瑟瑟发抖。继而便是头痛欲裂,高烧骤起,如同将整个人架在烈火上焚烧。最可怕的是喉咙,仿佛被利刃割开,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烧红的炭火,火辣辣地疼。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和早已不堪重负的腰腹,每一次猛烈的咳喘都伴随着小腹深处令人心悸的坠痛感。

“呃……咳咳咳……嗬……”他蜷缩在层层的锦被中,浑身滚烫,意识在炽热和寒冷交替的冰火地狱中沉浮。剧烈咳嗽带来的震动让小腹也跟着紧绷抽搐,虚汗如浆般涌出,浸湿了被褥。

“陈大夫!求求您想想办法!驸马爷烧得太厉害了!”巧儿哭求着给陆维桢擦拭额上的冷汗,看着他已经咳得面颊潮红,几乎要背过气去。

府医面色凝重,花白的眉毛紧紧蹙起。他仔细地诊了脉,又查看了舌苔,指尖感受着陆维桢滚烫的额头,眉头锁得更紧了。“高热灼身,风寒入里,兼有肺气郁热……此症凶险,须得速用重剂发汗解表,清热解毒!”

他不再迟疑,转身疾书一方。药方飞快被送到厨房煎熬。浓黑的药汁在砂锅里翻滚着苦涩的气味,当药被端到床边时,陆维桢混沌的意识似乎也嗅到了一线生机,他挣扎着想要支起身子。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门口响起内侍特有的、尖细而刻板的通传声:“殿下到——”

寝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尚清文在随侍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似乎只是顺路看看。她穿着雪青色紫貂镶边的宫装,身上还带着外面清冽的寒气。

她扫了一眼病榻上气息奄奄、咳喘不止的陆维桢,目光掠过巧儿手中那碗深褐色的汤药,微微蹙眉:“驸马病得可不轻。”

府医连忙躬身:“启禀殿下,驸马是风寒急症,高热伤津,须得即刻用下方以……”

“哦?”尚清文轻轻抬手,打断了他急切的禀告。她的视线落在陆维桢那即便在高烧昏沉中仍难掩痛苦的腹部隆起上,唇角缓缓漾开一丝极其冰凉的笑意,如同初冬湖面上的薄冰。“陈大夫是老圣手了,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只是……”她的声音拉长了些,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刻意为之的关怀,“驸马现在这副身子骨,里头还怀着……皇家血脉呢。”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陆维桢急促痛苦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尚清文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因高烧和病痛而不断轻颤的男人,她伸出带着玳瑁甲套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盛药的瓷碗,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此药性烈寒凉,本宫虽不懂医理,但也曾听闻,妇人怀胎,用药须得慎之又慎。恐大寒之物损伤胎元根基,遗患无穷。”她的目光转向胡太医,明明是温和的语调,却带着千斤重压:“公主府自有规矩,凡为皇嗣计,不可不虑万一。你说呢?”

一番话语,冠冕堂皇,字字句句都是“为皇嗣着想”!陈大夫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行医数十载,他如何听不出这温柔的威胁?这药里有几味清热解毒的猛药,药性确实偏寒凉,但相较于驸马此刻的高烧和肺炎的风险,其利远大于弊!若不用药,只怕驸马性命难保,胎儿更是必受牵连!可……

可长公主的态度如此明确!皇嗣安危的大帽子扣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府医,敢反驳吗?他敢拿自己的九族和一生的名誉去赌这位长公主此刻究竟是“真为皇嗣”还是“借皇嗣杀夫”吗?

陈大夫嘴唇哆嗦着,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看着碗中浓黑的药汁,又看着榻上那因剧烈咳嗽而身体弓起、气息越发微弱的驸马,最终,那悬在碗沿的手指,颤抖地、无力地,收了回去。

他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喑哑,透着绝望的悲凉:“殿……殿下明鉴!是老朽……老朽虑事不周!驸马身系皇嗣重托,此药……此药确不宜轻用!”

“嗯。”尚清文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在夸奖一个懂事的手下。她目光掠过巧儿手中那碗逐渐凉透的汤药,“既是寒凉伤胎之物,还留着做什么?倒了,免得污了驸马的眼。”

“殿下!”陆维桢的意识在昏沉中抓住了只言片语,听到“寒凉伤胎”、“药倒了”,巨大的恐慌如同冷水浇头,短暂地压过了病痛,他发出一声嘶哑微弱的呼唤,带着破碎的哀求,“不……药……臣要药……”

尚清文仿佛没听见。她甚至俯下身,轻轻为陆维桢掖了掖被角,动作看似温柔体贴,可那冰冷的玳瑁甲套隔着薄被划过他因高热而敏感的肌肤时,却激起一片战栗的鸡皮疙瘩。她看着他因高热而烧得通红的眼瞳里那绝望的恐惧,像欣赏一朵在酷寒中即将凋零的娇花。

“乖,”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带着冻结血液的寒意,清晰地送入陆维桢耳中,一个字一个字将他钉死在绝望的深渊,“为你腹中的……皇儿着想。这点病痛,忍忍就过去了。熬过去,便是你的福气,也是皇嗣的大福分。”

说完,她不再看他,直起身,对跪伏在地的府医吩咐道:“去开些温和无害,只保胎宁神的方子来。驸马本就有‘胎气不固’之症,”她刻意强调了这几个字,“更要仔细将养。至于风寒发热……喝些滚烫的姜糖水,捂出汗来,也就是了。”

冰冷的目光扫过寝殿众人:“都听明白了?”

如同冰封的法旨,无人敢不从。那碗救命的药,最终被当着他的面,泼在了寝殿墙角冰冷的砖石上,发出绝望的、沉闷的“啪嗒”声,留下一个乌黑的、不断蔓延的痕迹,如同陆维桢眼中彻底崩塌的世界。

门扉合拢,带走了唯一的光线和声响。寝殿内,药气尚未散尽,被高烧烘烤的空气却变得格外黏稠窒息。陆维桢蜷缩在滚烫的被褥里,身体一会儿像被投入冰窖冻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一会儿又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喉咙里那把烧红的刀依旧在疯狂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和腰腹深处惊心的坠胀!更可怕的是大脑,那被高烧熏烤的意识里,只剩下尚清文那双冰冷的、含着诡异笑意的眼睛,和她那带着致命寒意的“福气”二字!

求生的本能在尖叫,但身体却在沉沦。意识在高温的迷幻与现实刺骨的寒意中断断续续。他仿佛看到一片猩红的血池在脚下蔓延,那是他跪在阶前留下的痕迹,而池边站着的,是尚清文模糊又清晰的身影,她微笑着,指着那血池对他说:“看,这就是你的福气……”

剧烈的咳嗽再次撕心裂肺地袭来,身体蜷缩弓起,小腹深处那撕裂般的坠痛陡然加剧!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腿间缓缓涌出!

“不……不……”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手指却只能在虚空中无力地抓握,最终眼前一黑,彻底被高烧和巨大的精神重压拖入无边的黑暗。

心腹月琴从驸马那院回来,在尚清文耳边耳语了几句,尚清文笑了笑“多熬些安胎药送过去,护住肚子就是,其余不论。”

“是”

很快驸马寝殿里只剩下巧儿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和炉火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窗外,冬夜凛冽的风声呼啸而过,卷起片片枯叶,如同敲响无言的丧钟。

***

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几乎拖垮了陆维桢摇摇欲坠的生命。

没有重药压制的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胡太医所谓的“温和无害”的保胎方子,不过是些参须、黄芪、杜仲之类固本培元的药材熬出来的汤水,对来势汹汹的炎症无异于杯水车薪。巨大的病痛几乎摧毁了他的意志。浑浑噩噩中,他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感觉身体像一个即将碎裂的瓦罐,在烈火烹煮和冰雪刺骨的煎熬中来回翻滚。

剧烈的咳嗽每一次都引发腰腹深处可怕的抽搐和下坠感。那一次次的“胎气震动”如同钝刀割肉,消磨着他最后一点元气。虚汗出过一阵又一阵,被褥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谵妄,时而喃喃着向空无一人的地方呼救,时而被梦魇中阶前那片不断扩大的血色、或是尚清文冰冷的目光惊醒,发出短促而惊恐的呜咽。

巧儿日夜守候,用冷水浸湿的帕子不断擦拭他滚烫的身体,勉强灌下一点点温热的参汤和糖盐水,维持着他一线生机。陆老夫人起初几日也来焦急探望,在榻前哭哭啼啼,但更多的是忧虑她那“孙儿”的安危,对着昏迷不醒的陆维桢一遍遍念叨:“我的儿啊,你可得挺住啊!为了孩子,你一定要熬过去啊!”她带来的油腻补品,此刻陆维桢连闻都不能闻,闻了只会引发新一轮剧烈的干呕。

然而这些“关怀”,在尚清文那铁幕般笼罩整个驸马院的“保胎”旨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到了第四天傍晚,那持续不退的高温,终于如强弩之末般,在消耗完他身体里最后的热量后,缓缓回落下去。持续的高烧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当身体开始退烧,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深不见底的虚脱。如同刚从炼狱里爬出的游魂,浑身骨架仿佛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寸肌肉都酸痛无力。咽喉肿胀虽消了些,依旧如粗糙的砂纸摩擦,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伴随着刀割般的疼痛。最折磨人的,是那腰腹间因为长时间剧烈的咳嗽、肌肉紧张和下坠感的累积造成的损伤——那沉重的负担仿佛变得比以前更加无法承受,动一下都牵扯着腰椎深处难以言喻的酸痛,连翻身都如同酷刑,只能在巧儿和另一个婢女的帮助下一点点挪动,每一次都疼得他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他被巨大的虚弱彻底钉在了床上。像一个精致的残破人偶,除了呼吸和偶尔转动一下眼珠,几乎失去了所有自主活动的能力。而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成了他身上唯一“鲜活”的部分,在日渐消瘦的身架上显得尤为突兀和诡异。

就在他烧退清醒后第二天,尚清文如同算准了时间,再次踏入了驸马院寝殿。

这次,她并非空手而来。身后跟着两名掌事宫人,手中各捧着一个精致绝伦的紫檀木托盘。

寝殿内依旧弥漫着未散尽的微弱药味和病人特有的、混合着虚弱汗湿的沉闷气息。陆维桢刚被巧儿喂了半盏温水,正疲惫地靠在垫高的软枕上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浅而艰难。

尚清文走到榻前,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陆维桢深陷的眼窝、尖削的下巴和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层薄纸般脆弱光彩的脸上逡巡着。她的眼神中没有探视病患的关怀,只有评估物品成色的审度。

“看来驸马福泽深厚,熬过来了。”她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胡太医回禀,皇嗣安稳,这便是大幸。”

她走到桌边坐下,并未靠近榻边,仿佛是嫌恶这房中尚未散尽的病气。“陛下闻听驸马有孕,龙心大悦。感念驸马辛劳持重,特意赏赐了几件内造的物件。”她对捧着托盘的宫人点了点头。

宫人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将托盘举高到陆维桢勉强能看清的角度。

第一个托盘里,垫着明黄的贡缎,上面放着几对晶莹剔透、雕工繁复的羊脂白玉璧。玉质温润,价值连城。

而第二个托盘里的东西,则让陆维桢刚刚褪去几分病气的脸上瞬间再次失尽血色!

那是一套衣物。

极其华美昂贵的绛红云锦宫装,正是尚清文今日身上的颜色。但那款式,与尚清文的截然不同,也与他先前被迫穿上的孕装也不同!

这是一套精心设计的、极其“贴身”的……别样命妇的正式宫装!

上衣依旧是圆领窄袖,但腰身收束得更为苛刻,用硬挺的金丝缂丝织锦做衬,并在关键位置巧妙地绣上祥云鸾鸟的暗纹,将整个腹部的轮廓勒裹勾勒成一个极其醒目、圆挺的球状!那纹样既遮掩了过度收束的痕迹,又像一种炫耀般的标识!下裙是厚重的六幅湘裙,同样用金线绣满了鸾凤牡丹,裙幅宽大,看似端庄,但裙腰位置竟设计成一种交叠包裹腹部的形态,并用嵌宝宽腰带牢牢固定,将整个庞大的腹部再次强调性地托起!

这分明是将他隆起的孕腹作为一种勋功章、一个奇特的展览品,精心地束缚、定型、展示出来!其设计之巧妙,羞辱之深刻,令人发指!

“此为公主府命妇礼服。”尚清文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缎子拂过他的耳膜,“年关将近,宫中将有数场大宴。驸马既为本宫正夫,皇家血脉又在身,这等彰显皇恩、恭贺陛下千秋的盛典,自不可缺席。”她微微侧头,看着陆维桢眼中破碎的光芒,像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杰作最后的挣扎。

“我不穿,我可是男子,圣贤有言……”

尚清文看他屈辱倔强的样子,笑了笑,淡淡的开口“巧儿伺候驸马不周,就发卖了吧。”

“是,殿下。”

“殿下饶命”巧儿扑通跪下

“你!”陆维祯气的猛的站起,还抻到腰“嘶~”

“如何?”

“我穿,我穿还不行吗!”

“那巧儿就先留着吧”

“让尚衣局的人来试装,若有不合体之处,即刻修改。”她轻描淡写地吩咐,目光落在陆维桢那张因极度恐惧、病弱和耻辱而变得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到时候,驸马当盛装前往。将你这‘身子’,好好地展示给陛下,展示给满朝文武看看。这可是……你陆家的荣耀、也是你修来的福分。莫要辜负了。”

福分。荣耀。

又是这两个带着剧毒的字眼!

陆维桢死死地盯着托盘里那套华丽到刺眼的“礼服”,想象着自己被它紧紧勒裹着那如同十月怀胎般沉重巨大的腰腹,在一双双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在满殿王公贵胄面前蹒跚而行……成为史书上从未有过的、惊世骇俗的“男身孕父”之怪谈!

一股灭顶的恶心感和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喉头那尚未痊愈的伤口仿佛再次被利刃狠狠切开!他猛地俯身,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因为病体虚弱,连胆汁都呕不出来,只有几声撕心裂肺的空响,在华丽冰冷的寝殿内回荡,如同垂死的困兽发出最后的哀鸣。

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寝衣。

而那绛红刺目的华服,还在宫人手中恭敬地捧着,在殿内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光芒,如同为他量身打造的刑架与绞索。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一层灰蒙蒙的薄纱罩着驸马府。陆维桢几乎是被人半架着塞进了那辆象征着无上荣宠的朱轮华盖马车。车身宽阔气派,内饰却朴素至极,只薄薄铺了一层,这对他而言却无异于酷刑的开始。

他已有五个月身孕,那日渐沉重的腹中骨肉让他的腰背时刻酸痛不已。更让他不堪重负的是腰间那条玉带——宽寸许,通体由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拼接而成,在昏暗的车厢里都泛着温润冷光。这玉带是昨日公主尚清文亲手为他束上的,勒得恰到好处,既能清晰地勾勒出他日渐圆隆的孕腹形状,凸显“驸马承嗣”的荣耀,又紧得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公主的手指冰凉,缠绕玉带时语调温柔含笑:“维桢这腰身还是这般好看,束上玉带,更显皇家气度了。今日盛典,百官瞩目,莫要让本宫失望。”

车夫响亮地甩了个鞭花,八匹骏马同时发力,沉重的朱轮马车猛地启动。车轮碾过驸马府门前的青石板路,虽竭力想要保持平稳,但京城的路面并非如后宫铺地的金砖那般绝对平整。车体随着路面高低起伏轻微晃动。

起初还只是些许不适,陆维桢蹙紧眉头,努力维持着坐姿,一手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隆起的肚子,一手紧紧抓住车窗边缘的锦缎帷幔。他尝试着深呼吸,以缓解玉带勒缚造成的憋闷和腹中因颠簸带来的阵阵不适。

马车驶出安静的内城街道,转入通往宫城的大道。路上的车马人流骤然增多,车轮不可避免地需要压过沟坎、躲避行人,晃动变得更加频繁和剧烈。每一次颠簸,都像有一把钝锤敲在他紧绷的腹部和腰后。腹中的骨血似乎也被惊扰了,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那感觉清晰得如同一个小鼓在他腹中乱捶,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本就脆弱的脏器。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从陆维桢喉间溢出,他的脸色更白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护在腹前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试图安抚腹中焦躁的小生命,也徒劳地想为自己抵挡一点冲击。那条束在命门一般的玉带,此刻仿佛是冰冷的刑具,随着每一次车体的晃动,都更深地勒进他柔软的皮肉,将那份沉重和动荡感加倍地放大、传递。

马车为了超越前方一队缓行的官员车架,车夫猛地朝左一勒缰绳。车轮猝不及防地碾压上一块凸起的顽石。

“砰——!”

这一下的剧烈颠簸超出了陆维桢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整个人被抛离了垫子,若非死死抓住窗框,几乎要撞上车厢壁。剧烈的震荡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腹部最深处。

“啊——!”陆维桢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身体瞬间弓成一团。冷汗如瀑而下。腹中的翻江倒海达到了顶点,一阵强烈的恶心伴随着撕裂般的坠胀感席卷而来。他只觉一股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嘴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太阳穴突突直跳。

“驸马?您没事吧?”随侍在车厢内的内监连忙靠过来,声音带着惊慌。

陆维桢说不出话,只能痛苦地摇头,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里衣。他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而前方巍峨宫门内等待他的,是远比这颠簸更为煎熬的烈火地狱。

---

马车终于驶入宫禁重重门扉,停在了举行盛典的太和门外广场一角。陆维桢在内监的搀扶下,几乎是虚脱般地下了车。盛夏的骄阳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瞬间蒸干了地面的湿气,也榨取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身上那身为盛典特制的深紫色云锦朝服,在阳光下闪耀着华贵光泽,却也厚重得如同铁枷,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而那条束命玉带,经过一路颠簸后勒得更深了,紧紧包裹着沉重下坠的孕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得胸腹火辣辣地疼。

年关祭典,百官朝贺,万国来仪。太和殿前广场上人山人海,华服如云,羽扇蔽日。鼓乐喧天,仪仗威严,营造出一派极致的天家气象。然而这一切落在陆维桢眼中,只剩下刺目的光芒、震耳欲聋的噪音以及腹中越来越强烈的沉坠感和翻滚的恶心。他被安排在一个距离御座不远不近、但绝对会被所有人看清的位置上——公主尚清文的驸马,他腹中怀着天家血脉,这本该是瞩目的焦点。

冗长的典礼程序一项项进行。祭天、献礼、朝贺、赐宴……每一项都耗费着漫长的时间。陆维桢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努力挺直腰背,脸色惨白如纸。腹中的绞痛和翻滚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因为寒冷和玉带的持续加压而愈演愈烈。

繁琐的庆典流程终于推进到百官献礼恭贺的环节。陆维桢作为驸马,位置靠前,不得不一次次随着队伍的动作躬身行礼又起身。每一次弯腰和直起,腹部都承受着额外的压迫和撕扯。汗水早已浸透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又被冷风吹干,留下一层刺痒的盐霜。那玉带死死地箍在他的腰腹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滚烫的肌骨,嵌入的地方传来针扎似的刺痛。他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揉捏着,坠胀感清晰得如同悬了一块千钧巨石。

就在这时,礼乐奏响,群臣依礼在御阶下集体躬身祝祷。陆维桢几乎是凭借意志力才跟着弯下腰。就在躬身至最低点的刹那,一股根本无法抑制的强烈酸气猛地冲上他的喉头。

“呕——!” 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在百官低眉敛目的祝祷时刻,陆维桢猛地弯下腰,呕吐物不受控制地从他痉挛的食道喷涌而出!

紫云锦缎的前襟瞬间被酸腐的秽物染得一片狼藉,污秽顺着衣料往下淌。刺鼻的气味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整个肃穆的现场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朝贺的官员,无论远近,几乎在同一时刻将惊诧、疑惑,继而转为厌恶与鄙夷的目光投向了这个当众失仪的驸马!窃窃私语如同水波般在凝固的空气中迅速扩散开来。

“成何体统!”

“怎敢在祭典上如此秽乱!”

“身为驸马,竟然……”

羞辱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陆维桢所有的尊严。他僵在原地,捂着疼痛欲裂的腹部,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连颈后都泛起了羞辱的赤红。然而,腹中胎儿被这剧变惊扰,一阵远胜之前的猛烈胎动骤然降临!

就在这时,端坐在上首凤座上的尚清文动容地站了起来。

“驸马!”她一声急促却饱含焦急与“关切”的呼唤,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这位备受帝后宠爱的安和公主,满脸心疼与担忧,提着繁复贵重的凤纹裙裾,竟毫不犹豫地步下御阶,在一片震惊又复杂的目光中,快步奔向陆维桢。

她来到陆维桢身边,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满身的狼狈,纤纤玉手伸向了他那张惨白、布满泪痕与汗水的脸。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怜惜。然后,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紫色衣袍的下摆——那里,深色的湿痕正迅速晕染开一片惊心动魄的、刺目的鲜红!

落红了!

“驸马!御医!快传御医!”尚清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那份惊恐毫无作伪,瞬间传遍整个广场。她一只手颤抖地抚摸着陆维桢冰凉汗湿的脸颊,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他的手,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迅速盈满了泪水,对着匆忙赶来的太医和内监厉声嘶喊,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尖锐的痛楚和对“皇嗣”的万分关切:“给本宫拼尽全力!驸马腹中乃是天家血脉,若有半点闪失,本宫唯你是问!扒了你的皮也赔不起!还不快诊治!”

她转头看向颤抖不止、面无人色的陆维桢,语调瞬间又转为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和疼惜,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维桢…维桢别怕…有本宫在…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撑住啊…” 她伸手,用自己绣着金凤的袖口,无比轻柔、无比珍重地替他将眼角不断滚落的混浊泪水拭去。

在她如此精湛的表演下,那份绝境中的温柔关怀,仿佛雪中送炭。陆维桢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剧烈的腹痛和刚才巨大的精神冲击早已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缘。公主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脸颊,那温言软语如同带着魔力的绳索,深深勒住了他惶恐绝望的心。他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卑微、甚至带着一丝讨好意味地,反手死死攥住了尚清文的手腕,仿佛那是他的整个世界,用破碎的声音哽咽着乞求:“公…公主…疼…救救…臣…救救孩子…”

尚清文任他抓着,脸上的怜惜愈发深重,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动情。但在无人窥见的眼底深处,只有冰冷的快意,如同毒蛇吐信。

太医手忙脚乱地过来诊脉,尚清文急切地连声催促:“如何?龙孙可安好?驸马如何了?” 她看向陆维桢的眼神,满是疼惜。

就在这时,一直紧紧束缚着孕腹的玉带带来的压迫、腹内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无数刺目的目光和持续不断的剧痛终于彻底冲垮了陆维桢紧绷的神经和脆弱的身体防线。

陆维桢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白中瞬间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被强行压抑的嘶哑呜咽。随即,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软倒。他抓着尚清文的手陡然松开,双眼翻白,头向后仰,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直挺挺地晕厥过去!沉重凸起的腹部在倒地前微微向上挺了一下,随后整个身体砸向坚硬滚烫的汉白玉地面,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倒下时,那束缚的玉带依旧死死勒在腰间,只是此刻更像一个残酷的刑具,衬着他失去意识后依旧痛苦的容颜和下身那愈发刺眼的落红。

“驸马——!” 尚清文失声尖叫,扑过去的声音凄厉无比,充满了“痛不欲生”的绝望。

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

陆维帧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封官加爵拿捏公主的驸马,风光无两。面对醒来所见的一切荒诞,陆维帧懵了、疯了、他不能接受。

他发疯一样找来尚清文对峙,尚清文得知他也重生了,却未摊牌“驸马惊梦,叫太医开心安神方子,面对他胡思乱想伤了皇嗣。”

盛典惊变之后,安和公主尚清文“情根深种、护夫心切”的形象,在短短数日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了帝后和民间百姓心目中无可挑剔的贤妻典范。

那日,陆维桢在太医的全力救治下堪堪保住胎息,被匆匆抬回公主府内的“凝晖堂”。这座院落是尚清文特地划出来给他养胎的,位置幽静,陈设一应俱全,皆是上上之选,显示出无与伦比的“恩宠”。

尚清文几乎日日守在凝晖堂。她的身影成了这里一道凄美又令人动容的风景。清晨,天色蒙蒙亮,她便踏着微霜而来,坐在陆维桢的病榻边,亲自看着侍女为仍旧昏睡的他擦洗更衣,不假手于人。当陆维桢在药物的作用下偶尔醒来,尚清文便立刻靠过去,用浸了温水的丝帕,极尽温柔地替他擦拭额头的虚汗。她的动作那样轻、那样柔,眼神里盈满了挥之不去的担忧和心疼,仿佛他是易碎的琉璃,吹口气都会消散。

“感觉可好些了?再难受也要进些羹汤,不然身子怎么能熬得住?”她低声细语,亲自捧起太医精心调制的安胎药膳,用白玉匙小心地舀起一小勺,仔细吹凉了,才递到他唇边。看着她亲自喂药的模样,守在门外的宫婢内监们无不感动得眼眶微红——何等尊贵的金枝玉叶,竟能放下身段,为驸马做到这等地步!

陆维桢躺在柔软熏香的锦被里,身体如同被掏空碾碎后又草草拼凑起来。每一次稍大的呼吸都牵扯着下腹深处隐隐的坠痛和空虚感。他挣扎着想抬手,却发现连转动脖颈都耗尽力气。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尚清文。她今日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色宫装,薄薄敷了一层粉黛,遮掩了些许眼下的青影,只显出楚楚可怜的风姿。这般模样,与他记忆中前世洞房那晚的明艳华贵截然不同,却更有一种直击他脆弱心灵的冲击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依恋混杂着浓重的愧疚与感激,汹涌地冲上心头。那一日在太和殿广场上,她不顾脏污扑向他的身影,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喊着救他的声音,还有她亲手为他拭泪的冰冷指尖……这一切都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如今这精心呵护的一幕,更是一剂烈性麻药,彻底瓦解了他心头的最后一丝怀疑和抗拒。

他看着她喂药时低垂的眼睫,听着她那饱含忧惧的柔声细语。恍惚间,前世那些模糊了细节的嫌恶和最后的算计与毒手,竟变得那样遥远而不真实。反而是眼前的温柔与关切,才是刻骨铭心、救他于水火的事实。

“臣…臣无颜……”陆维桢喉头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虚弱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用尽力气,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怯怯地、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尚清文端着药碗的手腕内侧,动作轻得像一片濒死的落叶拂过水面。那触碰里的百般愧疚、感激和试图讨好安慰的意味,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尚清文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那一瞬间,她眼底的冰霜如同昆仑山顶万载不化的寒冰,冷硬刺骨。可抬起头望向陆维桢时,那冰霜早已化为潋滟水光,漾着心疼和柔软的波痕。

“傻子,说什么有颜无颜。”她嗔怪的语气带着些许哽咽,却强撑着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将那勺药送得更近些,“你平平安安的,就是对本宫最大的恩典了。只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本宫做什么都愿意。”

一句“做什么都愿意”,轻飘飘落在陆维桢此刻无比软弱的心田上,却比世间最有效的催情药还要猛烈千百倍。他只觉得一股暖流轰然涌入四肢百骸,烧得他浑身发颤。他连忙张开口,顺从地咽下那温热的药汁,眼中泪光更盛。他甚至努力牵动嘴角,想回她一个感激而带着依恋的笑容,尽管那笑容虚弱扭曲如同风中残烛,却耗费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力气。

这份“深情”,很快就被推到了另一个极端。

**“劫难”发生在陆维桢勉强能在搀扶下坐起、倚着靠枕喝点稀粥的这一天下午。**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凝晖堂正殿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万分的尖叫和慌乱的脚步声。

内监总管连滚爬爬地冲进陆维桢休息的暖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驸、驸马爷!不好了!殿下在正堂用参茶,不知怎的,突然就…面色潮红、浑身发烫,喘息粗重,连水都喂不进去!太医,太医说…像是…像是中了奇毒啊!”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泪流满面。

陆维桢手中的薄胎白瓷碗“哐当”一声脱手摔落在地,温热的米粥溅了他一身,他却毫无所觉。一瞬间,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比前几日的腹痛和晕厥更甚。

“殿下——!”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线凄厉扭曲,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被自己虚软无力的身体重重拽倒,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能无助地用双手支撑着床板,身体筛糠般地抖着,绝望的嘶吼堵在喉咙里。

凝晖堂正殿已乱作一团。几个经验丰富的太医围着软榻上面色呈现出惊人潮红、眼神迷离涣散的尚清文,个个脸色灰败,束手无策。尚清文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鬓发和衣领,身体在锦被下难耐地扭动,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吟,时而夹杂着几声痛苦压抑的啜泣。那模样,凄楚动人到了极致,仿佛正承受着烈火焚身的酷刑。

“查!给本宫彻查!是谁!谁敢谋害当朝嫡公主!”皇后闻讯赶来,看着爱女如此痛苦挣扎,惊怒交加,凤眸含煞,声音几乎劈开空气。她扑到床前,声音带了哭腔:“我的儿啊!你怎么会遭此劫难啊!”

尚清文勉强睁开迷蒙的泪眼,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求救般地死死锁定了暖阁门口那个被两个宫女勉强扶站、摇摇欲坠的紫色身影。她伸出发颤的手,朝着陆维桢的方向,用尽力气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破碎的字眼:“维…桢…难…受本宫…”

皇后霍然转头,凌厉的目光扫过陆维桢苍白如纸、惊恐欲绝的脸庞,又看看女儿死死抓向驸马的求救眼神。她脸上变幻不定,最终,一种极其复杂、糅合着担忧、挣扎和某种隐秘难言的情愫在她雍容的面庞上闪过。

“太医!”皇后声音沉肃得可怕,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立刻找出解毒之策!若殿下有半点差池,尔等提头来见!”

“娘娘!”为首的王院判扑通跪倒,老脸憋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臣等无能…此毒极其诡异迅猛,探查脉象如火燎原,又似…又似那虎狼烈性之药,霸道无比!老臣行医数十年,闻所未闻!只怕…只怕常规解毒之法全然无用啊!”

“无用?!”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寒冰砸落。

“娘娘!”另一位稍微年轻些的太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叩首抢着回禀,“此症状…此症状倒像极了古籍所载一种早已灭绝的奇毒‘蚀骨缠情’!此毒…此毒无药可解!唯一的…唯一的纾解之法…便是…便是阴阳交泰…引情火外泄方能缓解一二,否则…否则毒火攻心,后果不堪设想啊!”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暖阁内死一般寂静,只留下尚清文越来越痛苦压抑的低吟。

皇后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缓缓移向跪在床前、因震惊和巨大恐惧而浑身僵硬的陆维桢。那双眼里有痛惜、有挣扎,最后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如同深潭般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决定。她闭了闭眼,似是不忍再看,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陆驸马。”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打在陆维桢的心口,“你与清文结发为夫妻,本是同体。今日,殿下身遭此不测,生死一线悬于你身。你身为人夫,更身负天家恩典,此时不挺身而出护佑结发妻子,更待何时?!”

皇后的话,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毒针,深深扎进陆维桢的身体。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瘫倒。那“挺身而出”四个字如同魔咒,将他钉在原地。

他猛地抬眼看向榻上的尚清文。她似乎听到了母后的话,挣扎得更厉害了,那只伸向他的手在空中无助地抓挠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呜咽着他的名字。那潮红的肌肤、迷离的泪眼,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身上来回切割。

“母后…殿下她…臣的身子…”陆维桢颤抖着开口,试图做最后的辩解。他怀胎七月本就艰难,经过盛典那番折磨更是元气大伤,如今卧床不过数日,勉强喘口气都觉艰难,腰腹的沉重和下坠感日夜纠缠。太医明言胎息不稳,须得静养保胎,切忌劳累房事。若在此时行那…行那夫妻之事…孩子怎么办?他自己的身体…

甚至若是公主死了,他凭借这个肚子,岂不是可以……

“驸马!”皇后眼中寒光陡盛,凌厉的气势压得陆维桢呼吸困难,“殿下性命攸关!这是天家嫡血公主!更是你结发的妻!区区胎息不稳,难道抵不过你妻子的性命不成?!天家血脉自有皇天庇佑!你若再推诿,便是狼心狗肺,枉顾人伦,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皇朝臣子!本宫即刻便可请旨废了你!”

最后那句“废了你”,如同惊雷在陆维桢头顶炸响。他浑身巨震,脑中一片空白。废黜驸马之位?那意味着不仅将失去眼前这看似“尊荣”却不知何时会化作毒药的一切,更意味着他将被剥去官身,极有可能被幽禁终生甚至灭口!失去公主府的庇护,外面那些原本就等着看笑话、眼红他一步登天的仇家们,会如何落井下石?他那同样贪婪却短视的母亲,又会何等绝望?他还有什么路可走?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猛地看向皇后,那眼神深处只剩下赤裸裸的、走投无路的惊惶。他不要被废!他不能失去这一切!这表面的荣华富贵,这看似深情的公主,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了!

再看看榻上那挣扎呼救的尚清文,那份凄楚与依恋,此刻竟成了一剂毒药,麻痹着他,驱使他飞蛾扑火。她是他的妻,她有救!他必须救她!他必须证明自己对公主还有用!也许…也许真的不会有事?太医不是说只要引毒火外泄吗?也许很快就好了?孩子…孩子还有公主府珍稀的药材…一定能保住!他连盛典那生死关头都熬过来了!

“臣…遵旨…”这三个字,仿佛是从陆维桢胸腔深处、从燃烧的恐惧灰烬里挖出来的。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彻底认命和绝望的自弃。

皇后看着他那卑微匍匐的姿态和眼中彻底熄灭的光,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一挥手:“还等什么?扶驸马下去准备!王院判,开一剂虎狼药给驸马吊命用!今日无论如何,务必要驸马‘有力’侍奉公主,替公主渡过此劫!”她刻意加重了“有力”二字,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陆维桢软垂的腰腹部位。

不到半盏茶时间,一碗浓稠漆黑、散发着强烈刺鼻腥苦气味的药汁就被端到了陆维桢面前。负责喂药的内监头子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如刀,盯着陆维桢的目光不似在看一位驸马,倒像是在看守一个重要的囚犯。

陆维桢被架回暖阁,安置在床头。他现在根本坐不直,只能无力地斜靠在堆高的软枕上。他目光恐惧地看着那碗药,仅仅是闻到那股气味,就让他本已虚弱不堪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知道,这绝非普通的滋补之物。所谓王院判开的“虎狼吊命药”,不过是粉饰太平。这分明是皇后口谕下的必死令,为了确保他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支棱起来,履行皇后口中那所谓“人夫”的职责。

“驸马爷,请用药。”内监头子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绪。他一挥手,两个身强力壮、面若铁石的粗使内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了陆维桢的臂膀,将他动弹不得地固定在床头。力道之大,捏得他臂骨生疼。

陆维桢惊恐地挣扎了一下,浑身瞬间绷紧。可他如今的身子本就虚软得像一团棉花,加上盛典那日昏厥的后遗症,更是毫无反抗之力。那点微不足道的扭动,在孔武有力的内监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你们…放开…我不…”他刚颤声开口拒绝,那内监头子眼中寒光一闪,一手端碗,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竟是直接用力掐住了陆维桢的下颌!力道之狠,迫使他不得不张大嘴巴,连一声痛呼都被扼在喉咙里!

那碗黑如墨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汁,如同烧熔的滚烫铅水,毫不留情地灌入他被迫张开的喉咙!苦涩、辛辣、灼烧的感觉瞬间爆开!那不是难以下咽,而是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食道狠狠地扎进他腹内深处!

“呜……呕……”陆维桢被灌得涕泪横流,身体激烈地抽搐着试图呕吐挣扎。可掐在下颌和钳制双臂的力量如铁箍一般,让他根本无法逃脱那毒液的倾灌。每一口灌入都像是酷刑,灼烧着他的咽喉、腐蚀着他的胃腑,牵动着早已伤痕累累的腹部阵阵剧烈的痉挛!

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一股莫名的躁动和无法控制的灼热感,猛烈地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意志防线。然而,这股强制催生的邪火带来的并非力量,反而是更深层次的掏空和撕裂感,仿佛在压榨他生命最后一点残余的精力。

“咳咳……呕……”一碗药终于被尽数灌了下去。内监头子嫌恶地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陆维桢立刻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咚”一声重重砸回靠枕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干呕,眼泪鼻涕糊满了扭曲的面孔。他捂着火烧火燎的喉咙和腹部的剧痛,浑身冷汗像泉涌般冒出,眼前阵阵发黑。腹中的胎儿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惊扰,焦躁不安地踢动起来,一下下撞在他薄弱的脏器上,带来一阵阵无法形容的酸胀坠痛。

“嗯……”他痛苦地呻吟着,蜷缩得更紧,感觉身体快要分崩离析。

“驸马爷,‘有力’了吗?”内监头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挣扎的模样,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毫无温度的讥诮弧度。

就在这时,正殿那边传来了尚清文更加高亢、凄厉痛苦的哭喊声:“维桢!维桢!救本宫——!本宫要死了——!”

那喊声如同催命符。

内监头子脸上的讥诮瞬间敛去,只剩冰冷肃杀:“驸马听见了吗?殿下快撑不住了!来人!更衣!”他根本不再看陆维桢的反应,直接下令。

陆维桢只觉得头脑昏沉,意识仿佛沉入泥沼,身体里那股被强行催起的燥热夹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腹中越来越尖锐的疼痛,几乎要把他逼疯。他像个提线木偶般,任由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内监粗暴地剥去他身上那件沾染了药汁和汗水的寝衣。他们动作粗鲁,扯动间不可避免地碰到他圆隆紧绷的孕腹。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把刀在上面刮过,激起更猛烈的宫缩疼痛和胎动的反抗。

“呃…”陆维桢疼得瑟缩,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可内监们仿佛根本看不见他的痛苦,只是迅速给他套上了一件极其单薄、几乎透明的白色丝质寝衣——这根本遮不住什么,只显得他那因怀孕和病痛而更加苍白的身体与凸起的肚腹更加不堪和屈辱。

“起!”内监头子一声断喝。

陆维桢感觉自己瞬间腾空而起,两只手臂被粗暴地架住。那两个铁塔般的内监竟是直接将他双脚离地地抬了起来!身体的重量猛然下坠,腹腔深处像是被一只重锤狠狠砸中!

“啊——!”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腰腹剧烈地痉挛起来,额头青筋毕露,豆大的冷汗如雨落下。腹中的胎儿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挤压,疯狂地踢蹬反抗,这种里应外合的攻击几乎要让陆维桢直接昏死过去!

“抬稳了!殿下等着呢!”内监头子冷喝一声,目光没有丝毫波澜。

如同抬着一件即将被献祭的牲礼,或者是一件破碎的垃圾。陆维桢被这样悬空架着,毫无尊严地从暖阁的侧门抬出,绕过廊下那垂手肃立、低眉敛目却将所有动静一丝不落听入耳中的宫人们,在众人或同情、或惊惧、或鄙夷的复杂目光中,被径直抬向了隔壁那灯火通明、却又弥漫着一股诡异燥热气息的公主内殿。

殿门开阖的缝隙里,传出了尚清文更加强烈、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哭求:“快…维桢…本宫…”

那声音听在陆维桢耳中,却只剩绝望的死寂。他知道,炼狱的最后一层门,已经在他眼前洞开。

公主内殿。

帐幔重重,熏香馥郁,混合着一种特殊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燥热气息。巨大的凤榻之上,绯红的锦被铺展着,衬得其上剧烈扭动的尚清文肤光胜雪,却也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病态的绮艳。她的宫装已被自己挣扎得凌乱不堪,露出大片锁骨与圆润肩头,汗水黏湿的发丝贴在额角与颈侧,眼波迷离,双颊的红晕像燃烧的晚霞,口中发出难耐的喘息和断续的呻吟。

这副姿态,落在外人眼中,便是身中奇毒、焚身欲裂、亟待解救的模样。

当殿门被粗暴地拉开,那两个内监如同丢破布袋一般,将悬空架着、冷汗淋漓、痛苦蜷缩的陆维桢猛地抛到凤榻脚边坚硬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时,尚清文挣扎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她那双迷离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清晰无比的恶毒兴奋和欣赏,如同毒蛇见到了濒死的猎物,贪婪地舔舐着那份痛苦。但瞬间,又转化成无尽的凄楚和绝望的渴求。

“本宫…好难受…”她朝陆维桢伸出颤抖的手。

陆维桢这一摔,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腹部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破裂般的折磨。他整个人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捂住沉重下坠的腹部,痉挛的手指几乎要抠进皮肉,却无法缓解那如同在身体内部疯狂撕扯坠落的剧痛。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糊住了视线,他眼前发黑,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仿佛要裂开的胸腔和腹腔。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下身衣袍又被一股温热的湿意浸透——那该死的落红似乎又出现了!

“殿…下…臣…”他的牙齿都在咯咯打战,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刚才那碗虎狼之药带来的邪火,在剧烈的疼痛冲击下,只剩下垂死火星般的力量,根本无法支撑他那早已掏空的身体。

内监们完成“献祭”任务,面无表情地后退,如同没有生命的石雕般肃立在殿门内侧,确保无人能打扰这“救命时刻”。

偌大的内殿,只剩下锦帘后微微摇晃的灯火,以及一个榻上“哀哀欲绝”的女人,和一个榻下痛到几近崩溃的男人。

“维桢…救我…”尚清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尖锐的祈求,身体在锦被中剧烈地起伏。她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蜷缩在冰冷地面痛苦挣扎的陆维桢,里面的泪光像淬了冰的毒液,引诱着他飞蛾扑火。

救她!必须救她!不救她会死的!皇后说过!他会被废的!恐惧和皇后冰冷的威胁又一次像冰水兜头浇下,将他最后的理智湮灭。

“臣…臣救您…”他用尽全身残余的气力,如同上岸垂死的鱼,在冰冷的金砖上痛苦地蠕动、爬行。他几乎是在用双肘和膝盖,一寸寸地,蹭着冰凉的地面,朝着那散发着恐怖诱惑的凤榻挪去。每一次挪动,身体内部都像是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蹂躏,汗水早已浸透了那层薄薄的丝衣,紧紧贴在他因疼痛而剧烈起伏的腰腹上,勾勒出那个致命的、紧绷如石的圆隆轮廓,甚至能看到皮肤下因胎儿激烈挣扎而出现的滚动凸起。

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在这个世界是父亲)濒死的绝望和不惜一切的疯狂举动,它在狭小窒息的宫腔内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抵抗!那不是寻常的胎动,而是如同困兽在铁笼中绝望地冲撞、撕咬!每一次剧烈的顶撞,都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戾,狠狠地撞在陆维桢腹腔壁最脆弱的地方,甚至让他短暂地产生窒息的错觉,仿佛那小小的生命正在用尽一切力量阻止他靠近那口死亡的深井!

“呃啊——!”一阵钻心的、几乎让他瞬间窒息的绞痛毫无预兆地炸开!陆维桢的身体猛地弓成一道痛苦的弧线,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如同风中之烛。

“维桢!快点…本宫受不住了!”榻上的声音愈发凄厉尖锐,带着刻不容缓的焦灼。

陆维桢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口腔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恐惧压倒了撕裂身体的痛苦,他强迫自己忽略那要命的宫缩和胎儿的疯狂反抗。他用尽最后一点源自生命本能的意志力,如同行尸走肉般,双手攀住冰冷华丽的床沿,用肘部和膝盖的力量,将沉重如同灌满铅块的身体一点点撑了上去。每向上挪动一寸,那束缚在下腹的玉带(虽在回府后被脱下过,但此刻那勒缚感却如同无形的烙印般清晰存在)都深深嵌入皮肉的幻痛感就加剧一分,腹内的坠胀感和撕裂感更是达到了顶峰。

终于,他如同耗尽最后一滴血的残兵,狼狈、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和屈辱,攀爬上了那宛如祭坛的巨大凤榻边缘,瘫倒在尚清文那凌乱的红色锦被旁。

尚清文的气息剧烈地扑打在他脸上,滚烫如烙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挂着泪水,眼神迷离,然而陆维桢却在极度的痛苦和近距离之下,捕捉到了一丝一闪即逝的、冰冷而快意的笑。这抹笑让他如坠冰窟,比腹部的剧痛更让他恐惧。可是,身体里被灌入的药效邪火和那跗骨之蛆般的恐惧瞬间压制住了这点怀疑和寒意。

不等他从这刺骨的寒意中回神,一只滚烫滑腻的手猛地揪住了他薄薄丝衣的领口,如同毒蛇般缠绕!那股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似一个身中“奇毒”、奄奄一息的人!

“维桢…”尚清文的唇贴在他的耳畔,声音低哑如磨砂,“替本宫…解了这毒火…快…”那语气命令多于请求,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同时夹杂着一种奇异的、煽动情欲的喘息,像是最精妙的媚药,钻入陆维桢被痛苦和恐惧折磨得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

陆维桢浑身一颤,身体尚未反应过来,一股大力猛地拽着他翻身!尚清文竟是直接翻身将他狠狠地压在了身下!那双柔弱无骨、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头,迫使他仰面躺在柔软的锦被上!这个体位,让他凸起的腹部再无遮挡,如同脆弱的气囊一般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

“唔——!”陆维桢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腹部被死死压住,本就脆弱紧绷的器官瞬间移位!无法形容的、仿佛五脏六腑同时被揉碎挤烂的剧痛瞬间灭顶!他发出一声不成调的惨嚎,身体剧烈地向上挺起,试图挣脱这恐怖的束缚!然而身上女人的力量却像山岳一般沉重,死死地将他钉在锦被之上!

更要命的是,腹中那狂躁不安的胎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泰山压顶彻底激怒了!它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凶悍的反抗!一阵无比强烈、如同要破体而出的踢踹猛地集中爆发!如同小小的重锤,狠狠地擂在陆维桢腹部的同一个位置!仿佛在绝望地冲击着最后一道壁垒!

**“撕啦——”**

**“哗——!”**

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触目惊心的声音几乎同时在沉寂而燥热的内殿炸响!

第一声是陆维桢腹下那层本就因剧烈胎动和宫缩而异常脆弱的胞衣组织再也承受不住内外双重压力,在瞬间被猛烈撕裂开的可怖声响!

第二声则是如同江河决堤般汹涌奔流而出的温热羊水!那积蓄了数月的生命之源,此刻如同失控的洪流,猛然冲破阻碍,大量地、不可遏制地从陆维桢下身喷涌而出!绯红的锦被瞬间被染透了大片深色的、令人心悸的湿痕,迅速扩大!强烈的、带着咸腥和某种奇特气息的味道瞬间盖过了浓郁的熏香,弥漫在整个床帐之中!

“呃——啊啊啊!!!”陆维桢的身体猛地弓成一道僵硬的拱桥!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叫!他的双手不顾一切地抓住尚清文压在他肩头的手臂,指甲瞬间陷入对方细腻的皮肉里!这不是反抗,而是垂死挣扎时最本能的抓握!

突如其来的骤变也让殿门内的两个内监悚然一惊!纵然他们见惯了各种场面,此刻也目瞪口呆!

而压在陆维桢身上的尚清文,脸上的所有迷离、娇弱、痛苦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刺骨髓的惊愕,随即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般、滔天的暴怒和极致的厌恶!她感受到了身下汹涌喷出的湿漉漉的温热液体,那黏腻的触感让她如同被丢进了万蛆蠕动的泥沼!她却兴奋起来,不枉她精心布置的表演,好戏开场了。

“呃啊——”陆维桢的惨叫仍在持续,破音的嘶吼中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剧烈的痉挛。身体最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前所未有的强烈抽搐,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疯狂地将他腹部的东西向下牵引、挤压,硬生生地要从那个狭窄的裂口处剥离出去!比之前所有折磨加起来还要猛烈百倍的宫缩撕裂般席卷全身,让他眼前发黑,濒临彻底的昏厥。

“来人啊,驸马要生了”尚清文冷笑,猛地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喊叫!

“呃啊——!”伴随一声短促到极点、几乎破音的惨呼,陆维桢的下半身猛地向上拱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身下的金色床褥染上暗红色的血水中混杂着大量浑浊的液体,殿内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羊水的咸腥,混杂着浓烈的熏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怪异气味。

外面侯着的太医,急忙进来,撩开床幔,只见驸马陆维桢身体扭曲着,双腿间一片狼藉。

寝室中余下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那盆刚被颤巍巍捧出的血水,尚在朱漆地砖上晃着猩红的涟漪。盆沿搭着一条拧成团、早已浸透的帕子,暗红的颜色沉甸甸地压着。

暖房烧着地龙,热得像个蒸笼,裹挟着血腥、汗酸和一种奇异的药气,沉闷地淤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刺疼。陆维帧仰面陷在松软得如同泥沼的锦被里,像一条被刮净鳞片、掏空内脏的鱼。身体每一根骨头似乎都被巨大的力道碾碎再勉强拼凑回去,某个隐秘之处被彻底撕裂又烧灼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地抽吸着他残存的生命力,意识像是漂浮在滚油之上,浮浮沉沉,每一次翻涌都带起灼烧神经的痛楚和彻底的虚脱。他连转动眼珠的气力都几乎荡尽。

帷帐影影绰绰,人影晃动。一道身影拂开了明黄厚重的帐幔,悄无声息地俯下身来。那冰冷华丽、镶着深海玳瑁宝石的甲套尖,带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轻轻擦过他被冷汗浸透的下颌。

冰凉的触感唤回一丝神志。

陆维帧睫毛剧颤着,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掀开一丝眼帘缝隙。

视线是模糊的,被汗水、泪水蒸腾得只剩下大团晃动的光晕。唯独那一双眼睛,像是寒潭深处的玄冰,清晰无比地倒映着他此刻的破碎与尘埃。那双眼睛的主人,他名义上的妻主,尊贵的长公主尚清文。她微微侧着头,鲜红的唇角勾着一缕凉薄的笑意,那笑意被烛光镀上一层虚假的暖金,却愈发衬得眼底冰寒刺骨。

她故意的,陆维祯知道她也重生了!

“……殿下……”他喉咙如同被粗砂磨烂,只发出微弱如蚊蚋的泣音,带着苟且偷生的脆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卑贱的攀附,“孩子……”他地抬起一只苍白脱力的手,颤抖着想去够她的衣袖。

甲套的尖端蓦然压了下来。

比方才更用力,冰冷的宝石毫不留情地刺着下颌的嫩肉,强制性地将他想抬起的头颅重重钉回软枕之上。

尚清文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玩味的、近乎愉悦的气音。她俯得更近了些,清冽冰冷的、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住他,像一层无形的寒冰棺椁。

“急什么?”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柔和,足以穿透陆维帧模糊意识的壁垒,一个字一个字砸进他的血肉里,“驸马爷这般辛苦,九死一生才替本宫……生下这点血脉……” 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他,投向那个尚未被抱过来的襁褓,语调平缓,每一个字都淬着毒的冰针,“可得……仔细体会着。”

下颌上的压力骤然加重,陆维帧痛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又涌了出来。

尚清文冰霜般的声音贴着耳际响起,带着一种终于撕开所有伪装的、残忍至极的轻松:

“疼吗?”她问。

陆维帧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被这冰冷的问句冻结。痛?从腹腔到四肢百骸,从皮肉到灵魂深处,都在疯狂叫嚣着痛苦!

未及他做出任何反应——也许他早已失声。那声音骤转凌厉,如同冰锥直贯天灵,带着碾碎一切的恨意和轻蔑:

“——不及本宫当年万分之一。”

“哐当——!”

帷帐外骤然响起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紧跟着是陆老太太那仿佛被掐着脖子的、陡然拔高的哭嚎:“我的孙儿——!”

随即是宫人强硬的阻拦和低斥。

殿中侍御医胡仲林花白的胡子抖得如同寒风中的枯草。他捧着刚刚断脐、擦洗过、裹在明黄襁褓中气息微弱的婴儿,脸色比纸还惨白。那婴儿小小的一团,浑身还带着胎脂的血色和青紫,小小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仿佛随时可能停止。胡太医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身体僵硬得如同钉在原地,不敢靠近公主半步,只能抖着声音禀报:“禀……禀殿下……驸马产下一名……郡主……只是郡主气息孱弱……需……需得……”

“胡太医。”

尚清文打断了那语无伦次的惊慌。她终于松开了压着陆维帧下颌的甲套,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用另一只手的丝帕擦拭着那冷硬的玳瑁镶嵌,仿佛方才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她的目光落在那瑟瑟发抖的襁褓上,像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甚至有些厌弃的死物。

她没有再看一眼床上只剩微弱喘息、却在听闻“郡主”二字时竭力想仰起头看一眼生女的陆维帧,也没有丝毫接过或检视那刚出世婴儿的意思。仿佛这以命搏命、搅得驸马院乃至整个京都翻天覆地的生产过程,于她而言,不过是喝了一杯冷掉的茶。

“清澜殿那边,”她转向旁边垂首侍立的掌事女官,淡声吩咐,“备好的东西都送去。该封赏的一并处置了,莫要耽搁。”

“是,殿下。”女官应答得干净利落。

尚清文的目光最后落在陆维帧脸上。他发丝凌乱,嘴唇干裂乌青,那双曾装满才情与野心的眼睛此刻只有破碎的空洞和对她唇边话语残影的茫然追逐,像两潭被彻底搅混后无力挣扎的浊水。她欣赏了几息这种彻底的溃败。

“驸马……”她的唇再次轻轻开合,无声地对着床上失魂的人做出一个口型,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好好歇着。”

说完,她没有丝毫停留,仿佛这产房浓重的血腥气和刚刚诞下的皇家血脉,不过是拂过她华服上的一粒微尘。她扶着宫女的手转身,逶迤拖地的宫裙拂过地上新泼出的血痕边缘,步履从容沉稳,如同来巡视一场排演得当的折子戏。

帷幕在她身后垂落,严严实实地隔断了帐内的撕心裂肺与帐外的权势寒凉。

“殿下——!殿下——!”陆维帧像被最后一击抽去了脊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不成调的嗬嗬声,挣扎着想抓住什么,身体却只是更深地陷进那华丽冰冷的锦衾中,如同坠入一个冰冷的永夜。

门外,陆老太太挣脱开阻拦的宫人,哭嚎着扑向抱着婴儿的胡太医,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死死架住。

胡太医抱着那气息微弱如游丝的婴孩,发出一声凄凉的悲叹,如同秋日最后一声蝉鸣,抖抖索索地将用明黄锦缎裹好的婴儿交给了候在一旁、神情麻木的乳嬷嬷。乳嬷嬷抱着孩子,在另两名宫女和侍卫的簇拥下,沉默而迅速地消失在通往偏殿的回廊深处。陆老太太被两个宫人死死按着,涕泗横流地望着婴儿离去的方向,发出阵阵不似人声的呜咽,随即被强行拖出了驸马院。

锦帐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哭泣。

寝殿内,死寂中只余下稳婆压抑的抽泣、仆妇蹑手蹑脚收拾残迹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张堆满锦被的大床上……破碎男人几不可闻的、断续的、嘶哑的喘息。

“我是郡主生父,你不能这样对我,尚清文,你不能……”

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沿着鬓角滚落,浸湿了昂贵的云锦枕面,留下深色的、狼狈的渍痕。陆维帧彻底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里那处撕裂的创口依旧在疯狂地、有节奏地撕扯。

“……不及本宫当年万分之一……”

尚清文最后那句低语,如同滚烫的铁水,一遍遍倒灌入他虚脱的、早已千疮百孔的意识

她……全都知道?!她记得!而且一直报复!

他像个赤身裸体被钉在断头台上的小丑!从新婚那夜的强制承孕,到金銮殿上的奇耻大辱,再到这数月怀胎背负的巨大社会性压力,还有陆母愚蠢的逼迫,日日穿着紧绷束缚的孕装承受身体改变带来的折磨……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她的报复!如此漫长!如此精心!如此不动声色又残忍到极致!

“嗬嗬……”陆维帧破碎的喉管里发出痛苦到极致反而只剩下气音的嘶鸣。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沉重的淤泥,将他死死包裹、拖拽、碾碎。

他甚至……他甚至刚刚还在向她伸手……像个卑贱的乞儿在向施虐者求取微末的温存和怜悯!

他以为自己是在承受命运的离奇和不公!他以为他在为陆家、为这个皇室血脉忍辱负重!原来从头到尾,他不过是被她架在火上慢烤的鱼肉!

那最后那句唇边无声的“好好歇着”,此刻竟成了世上最尖刻的嘲讽!

恨意!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的熔岩,瞬间冲垮了虚脱的身体,猛地在他的脏腑间爆燃!他双目赤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带动着那处巨大的撕裂伤更猛烈地抽痛!

“呃啊——!”

一口乌黑的血块猛地从喉咙深处呛咳而出!

尚清文已经离开了那个充满血腥气味的驸马院正寝,回到清澜殿西暖阁。地龙烧得暖意融融,驱散了冬夜的寒气。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沉香,丝竹之声隐隐从水榭方向传来,显得遥远而宁静,彻底隔绝了另一处撕心裂肺的喧嚣。

她靠在临窗的紫檀木雕花罗汉榻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白狐皮褥。一位面目姣好、气质娴静的宫妇无声地移步上前,动作轻柔地将怀里裹在明黄锦绣襁褓中的小小婴儿抱到公主近前。那婴儿刚刚被细心地清洗过,喝下了几滴精心温热的牛乳,此刻睡意沉沉,小脸依旧有些皱巴巴的苍白,但气息总算平稳了许多,微微泛紫的唇色也淡了些。

宫妇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那婴儿放在公主手边松软的靠枕上。尚清文的目光落在那个弱小的生命上,如同打量一件珍贵的贡品,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天生的审视。那皱巴巴的小脸,稀疏的胎毛,在她深潭般的眼底没有激起丝毫涟漪,既无爱怜,亦无厌恶,更像是一件完成后的作品,仅需确认其存在即可。

她伸出手指,指尖并未触及婴儿那吹弹可破的娇嫩皮肤,只是极轻地拂过襁褓精致的明黄缎面边角。冰凉的镶宝玳瑁甲套边缘在跳跃的烛光下反射出一点妖异的光。

掌事女官屏退了抱着孩子的宫妇和殿中其他伺候的宫人,悄无声息地来到罗汉榻旁,将手中一个素雅的青玉小碗递到公主面前。温热的、带着浓郁药草香气的汤药在玉碗中晃动着琥珀色的光。正是陆维帧刚才在产房挣扎时打翻的那一剂药,如今完整地被送到这里。

尚清文接过玉碗,并未立刻饮下,指尖在温热的碗壁上轻轻点了点。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沉睡的小襁褓上,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冰冷的判决书:“……胡仲林回禀了?那根……没用的东西,呵,没用的人,彻底撕裂见骨?”

女官垂首,声音平板毫无波澜:“是,胡太医亲口所言。驸马下身撕裂严重,尤其尾闾处,寸寸断裂,深可见骨,失血甚巨。恐……恐终身留有遗患。”她顿了顿,补充道,“太医还说,驸马怒极攻心,冲了血脉,元气大损,若无好生将养……日后便是个喘气的活死人了。”

殿内沉水香缕缕升腾,静得能听见炭盆里银霜炭细微的爆裂声。

尚清文缓缓端起了那碗热气氤氲的汤药。那琥珀色的液体表面,晃动着陆维帧那张惨白绝望、汗水淋漓的脸的倒影,仿佛映着那被撕裂的尊严和崩塌的余生。

她的唇,轻轻地、缓缓地贴上了温热的碗沿。

“那便……好好养着。” 她的声音仿佛也浸润了暖热的药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压坠入虚空,“本宫的驸马,命可金贵着呢。至于那孩子……‘哀思郡君’这封号,你拟了旨,明儿一早送去礼部用印。”

药汤的苦涩在舌尖弥漫开。尚清文的目光掠过窗外深沉的夜穹,落在驸马院的方向,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映着跳跃的烛火。那火光幽冷,映照着她唇角噙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终于得偿所愿的、冷酷无情的薄薄笑意。

窗外风雪似乎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