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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庶女靠医术救活凶悍将军_精选章节

1 替嫁祸水

1:苏家庶女苏落月生了一张祸水脸,被家族视作耻辱。

2:嫡姐拒嫁传闻中暴戾嗜杀的镇北将军,她被迫替嫁花轿。

3:新婚夜,将军毒发濒死,满府慌乱。

4:无人知晓,她曾跟疯癫娘亲学过辨毒之术。

5:银簪验出剧毒那刻,她撕下嫁衣为他放血:“别死,你可是我唯一的靠山了。”

6:将军苏醒后盯着她冷笑:“苏家送个细作,倒送了条命给我?”

7:三朝回门时,嫡母嘲讽她克夫:“扫把星,将军府快办丧事了吧?”

8:府门突然被铁骑包围,将军揽她入怀:“夫人妙手仁心,为夫特来提亲——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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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毒血救夫

红烛的光在铜镜里跳动,像一团团滚烫、不安的血,无声地泼溅在苏落月的脸上。

镜中映出的那张脸,确实担得起“祸水”二字。黛眉如远山含雾,眼眸似秋水凝星,本该是倾城的颜色,此刻却被浓得化不开的胭脂水粉粗暴地覆盖着,如同将上好的羊脂白玉丢进了浑浊的泥潭。繁复沉重的赤金凤冠压得她脖颈生疼,上面镶嵌的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讥讽的光。

“轻些!你这粗手粗脚的丫头,弄疼了五小姐,仔细你的皮!”

身后传来嫡母王氏尖利刻薄的呵斥,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近乎亢奋的恶意。那声音刮擦着耳膜,比凤冠的沉重更令人窒息。负责上妆的丫鬟吓得一哆嗦,手里蘸着鲜红口脂的笔尖重重戳在苏落月的唇上,瞬间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像一道刚被割开的伤口。

苏落月下意识地抿紧了唇,尝到了一丝劣质脂粉的苦涩。她眼睫低垂,掩去眸底深潭般的沉寂,身体却像一张被强行绷紧的弓,每一寸筋骨都在无声地抗拒着这身不属于她的、象征着“苏家嫡女”苏锦云身份的华贵嫁衣。

“瞧这细皮嫩肉的,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下贱胚子!”王氏踱步过来,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镜面上那张被妆点得几乎陌生的脸,语气淬了毒,“若不是你这张狐媚子脸惹得赵公子魂不守舍,冲撞了你嫡姐的好姻缘,这‘替嫁’的‘福气’,哪轮得到你一个贱婢生的庶女?苏家养你这些年,也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那镇北将军府,多少人想攀还攀不上呢!”

报恩?苏落月心底无声地冷笑。用她这个“祸水”去填平苏锦云惹下的祸,再用她这条命,去堵住镇北将军萧凛——那个传说中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杀人如麻、嗜血暴戾的活阎王——的怒火。真是苏家打的一手好算盘。苏锦云不愿嫁,苏家舍不得嫡女,便将她这个被家族视作耻辱的庶女推出去顶缸。至于那将军府是龙潭还是虎穴,她苏落月是死是活,无人在意。

王氏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毒蛇吐信:“……你最好求神拜佛,指望萧将军看在这张脸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别指望苏家会替你收尸,晦气!”

“母亲,”苏落月终于抬起眼,透过铜镜的反射,看向王氏那张因刻薄而扭曲的脸,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吉时快到了。” 她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这平静像一盆冷水,猝然浇灭了王氏发泄的火焰。王氏被噎得脸色铁青,狠狠剜了她一眼,甩袖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盖头!盖头盖上!快把她塞进花轿!别误了时辰触将军府的霉头!”

沉重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兜头落下,瞬间隔绝了王氏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也隔绝了铜镜里那片刺目的红。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暗红。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架起她,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拖拽着,将她推出了这间困了她十六年的、冰冷如牢笼的闺房。

喧天的锣鼓唢呐声猛地灌入耳中,震得人心头发慌。喜庆的喧嚣如同汹涌的潮水,却裹挟着彻骨的寒意。苏落月被粗暴地塞进狭小的花轿,身体重重撞在硬木的轿壁上。轿帘落下的瞬间,她最后瞥见的是苏府大门上高悬的、刺目的红绸,以及门后嫡姐苏锦云那张写满幸灾乐祸和如释重负的脸。

“起轿——”

一声尖利的长喝穿透鼓乐。轿身猛地一颠,离地而起。那一下剧烈的摇晃,让苏落月本就绷紧的心弦骤然断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涌上强烈的呕意。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比口脂更浓烈的血腥味,才将那股恶心强压下去。手指冰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找回一丝清明。

轿外,是帝京繁华的街道。人声鼎沸,议论声、好奇的指点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着喜庆的鼓乐,形成一片嘈杂的声浪,透过薄薄的轿帘缝隙钻进来。

“啧啧,这就是苏家那个替嫁的庶女?真是命苦啊……”

“命苦?生得那样一张脸,活该!听说就是她勾引姐夫,坏了嫡姐姻缘,苏家这才把她塞给萧将军的,省得在家祸害!”

“哎哟,可怜见的,那镇北将军是什么人物?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前头几个未婚妻,不是吓疯就是暴毙,死得不明不白!这苏五小姐,怕不是去送死的吧?”

“红颜薄命啊!可惜了那张脸……”

那些窃窃私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苏落月的耳朵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她闭上眼,盖头下的黑暗里,却清晰地浮现出关于萧凛的种种传闻——屠城三日,血染黄沙;生啖敌肉,凶戾如魔;克妻之名,累累白骨……每一条,都足以让最胆大的人肝胆俱裂。

她只是一个被家族厌弃、毫无依仗的庶女,被丢进那龙潭虎穴,命运会如何?她不敢想。

花轿在颠簸中行进,每一次摇晃都像在嘲笑她的无助。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头顶。就在窒息感快要将她彻底吞噬时,脑海中却突兀地跳出一个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个破败的小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味,挥之不去。一个面容憔悴枯槁、眼神却时而涣散时而锐利如鹰隼的女人,紧紧抓着年幼的苏落月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女人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反复念叨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字句,手指沾着不知名的药汁,在落月小小的掌心用力涂抹、比划。

“……月儿…记住…紫绀在唇…指尖…是‘七步倒’…口涎腥臭…是‘腐心草’…血带银丝…遇寒则凝…是‘冰魄’…见血封喉…记住了…死也要记住!这府里…到处都是…毒…要害我们娘俩…”

女人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刻骨的恨意,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小小的苏落月被吓坏了,瑟瑟发抖,只拼命点头,想把那些可怕的字眼和娘亲狰狞的面容一起忘掉。后来,娘亲被苏家以“疯癫失德、恐伤及主母”为由,强行拖走,关进了府中最偏僻阴冷的柴房。没过多久,就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悄无声息地“病逝”了。那些关于毒药的呓语,被她深埋心底,如同一个荒诞恐怖的噩梦,再也不愿记起。

此刻,在这通往地狱的花轿里,在这灭顶的绝望中,那些被遗忘的、支离破碎的片段,却如同被惊涛骇浪冲刷出的沉船碎片,带着一种诡异的清晰,浮上了意识的浅滩。

“七步倒”…“腐心草”…“冰魄”…那些古怪的名字,娘亲枯槁的手指在掌心划过的触感,还有那弥漫在破败小院里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它们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冰冷幽微的磷火,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

她下意识地抬起冰凉颤抖的手,隔着盖头,抚上自己发髻间唯一坚硬的物件——一支素银的簪子。簪头简单,只嵌着一颗小小的、不甚起眼的珍珠,温润微凉。这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想发笑。一个被家族当作弃子的庶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妄图凭着童年疯娘几句呓语般的教导,去应付那凶名赫赫、府邸如龙潭虎穴的镇北将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花轿在震天的喧嚣中停下,外面的鼓乐声和道贺声骤然拔高,如同汹涌的浪潮拍打着脆弱的堤岸。轿帘被猛地掀开,一股森冷的风裹挟着陌生的、属于铁与血的冷硬气息灌了进来。一只粗粝的大手毫不怜惜地探入,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如同铁钳般冰冷坚硬,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苏落月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被那股蛮横的力量猛地拽出了花轿的狭小空间。眼前一片血红,盖头遮蔽了一切,只有脚下冰冷坚硬的地面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她踉跄了一下,全靠那只铁钳般的手拖着,才没有跌倒。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鞭炮炸响,噼啪声连绵不绝,硝烟的味道呛人。无数道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即使隔着盖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针刺般的窥探。道贺声此起彼伏,虚伪而喧闹,像一层层厚重的帷幕,将她与这个世界隔开。

没有拜堂。

没有宾客盈门的虚礼。

那只冰冷的手拖着她,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穿过喧闹的前院。她能感觉到脚下坚硬石板路的起伏,能听到两侧压抑的低语和窃笑,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属于兵器保养油的冷冽铁腥味。这府邸,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张开冰冷的巨口将她吞噬。

不知走了多久,喧哗被远远甩在身后,四周陡然安静下来。死寂,如同深沉的墓穴。只有拖拽她前行的人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每一步都敲在苏落月紧绷的心弦上。

“砰!”

一声闷响。她被粗鲁地推进一个房间。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亮和声响。巨大的关门声在死寂中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苏落月被那力道推得向前扑去,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盖头也滑落下来,眼前骤然开阔。

入眼是触目惊心的红。巨大的红烛燃烧着,烛泪堆叠如血。红帐、红绸、红被……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刺目的颜色包裹,喜庆到了极致,反而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和不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还有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铁锈混合着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

她撑着冰冷的地砖,忍着痛抬起头。

房间深处,巨大的雕花拔步床榻边,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站立。他穿着同样刺目的吉服,身形挺拔如标枪,宽肩窄腰,仅仅是背影,就透出一股渊渟岳峙、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仿佛一柄藏于鞘中却依旧散发着血腥寒芒的绝世凶兵。

他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动一下。整个空间因为他无声的存在而凝固,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压迫着苏落月的每一寸神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方才在花轿里被强行压下的恐惧,此刻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苏落月伏在冰冷的地上,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那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上古凶兽,随时可能暴起将她撕成碎片。空气里那股铁锈混合腐败的怪味似乎更浓了,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腥甜。

就在这时,那如同雕塑般凝固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很轻微,如同风中残烛的摇曳。

紧接着,一声沉闷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痛苦闷哼响起。

“呃……”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终究无法控制的剧痛,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背对着她的高大身躯猛地弓起,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男人宽厚的脊背剧烈地起伏着,肌服下坚实的肌肉线条因痛苦而虬结贲张。他一只手死死扣住床柱,那坚硬的紫檀木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另一只手则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苏落月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瞳孔因惊惧而收缩。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想要将自己缩到角落里,藏起来。然而,就在那男人因剧痛而微微侧身,露出小半边冷硬下颌的瞬间,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他紧捂胸口的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指腹布满厚茧的手背上,皮肤的颜色……不对劲!

不是健康的麦色,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正在迅速蔓延加深的……暗紫色!

这诡异的紫色,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他绷紧的手背筋脉向上侵蚀,迅速爬过手腕,没入猩红的吉服袖口之下。

一个早已被苏落月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属于童年梦魇的词语,裹挟着疯娘嘶哑绝望的尖叫,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紫绀在唇…指尖…是‘七步倒’!**

娘亲枯槁的面容、绝望的眼神、在掌心疯狂划刻的触感……瞬间清晰得如同昨日!

苏落月浑身剧震,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成冰!这不是传说!不是意外!这是“七步倒”!见血封喉、中者立毙的剧毒!传闻中萧凛的未婚妻们死得蹊跷……难道都是因为这个?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她该怎么办?尖叫?逃跑?下一个不明不白死掉的就是她!苏家会立刻将她当作替罪羊推出去!她死定了!

就在这灭顶的绝望中,另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微光,骤然刺破混沌——

**别死!你死了,我就真的完了!你是我唯一的靠山了!**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她不能死!她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打断了苏落月脑中疯狂运转的念头。那高大如山岳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向前栽倒,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

萧凛倒下了!

那张在帝京足以止小儿夜啼的、冷峻如刀削斧凿的脸庞,此刻清晰地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下。他双目紧闭,浓密的剑眉因剧痛而死死拧成一个疙瘩,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最骇人的是,那诡异的暗紫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上他的脖颈,爬上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直逼口鼻!每一次艰难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都伴随着喉间发出濒死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苏落月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没有时间了!毒已入心脉!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膝盖和手肘的疼痛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目光如电般扫过整个房间——烛台!药箱!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片刺目的红和冰冷的死寂!

她的视线猛地定在自己发髻上!

那支素银簪子!娘亲的遗物!

“银簪……遇毒则黑……遇剧毒则蚀……” 疯娘嘶哑的呓语再次在耳边尖啸!

苏落月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扯下头上沉重的凤冠,任由珠翠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她拔下那支唯一温润的素银簪,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因恐惧而颤抖的手指奇迹般地稳住了。

她几步冲到萧凛身边,蹲下身。男人高大的身躯蜷缩着,散发着骇人的高热和死亡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猛地抓住他捂着胸口的那只手腕!

触手滚烫,皮肤下的血脉如同濒死的蛇在疯狂搏动。那蔓延的紫黑色已经爬上了他小半边脖颈,狰狞可怖。

苏落月的心跳如擂鼓,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用尽全身力气掰开他死死攥紧的手指,露出被他自己指甲深深抠入、正渗出暗红近黑血珠的掌心伤口!那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黑色!

就是这里!毒血汇聚的源头!

她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素银簪尖锐的尾端,狠狠刺入那青黑色的伤口边缘!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滚烫的烙铁烫在了腐朽的木头上。

苏落月死死盯着簪尖刺入的地方。

只见那原本温润光洁的银簪尖端,在接触到那暗红近黑的血珠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不是普通的晦暗,而是如同被投入墨汁般,漆黑如炭!紧接着,那漆黑的颜色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坚硬的银质簪身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表面迅速变得坑洼粗糙,仿佛被无形的强酸腐蚀!

银簪遇剧毒则蚀!

是“七步倒”!确认无疑!

这惊悚的一幕,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了苏落月最后一丝侥幸。巨大的恐惧反而激发出一种近乎野蛮的求生本能!她眼中最后一点犹豫和恐惧被彻底烧尽,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撕拉——!”

一声裂帛的锐响,在死寂的新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苏落月双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象征着“苏家嫡女”身份、华丽繁复的织金锦缎嫁衣前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两边撕开!坚韧的锦缎在她不顾一切的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线崩断,珍珠滚落。转瞬间,那件价值千金的华服便在她手中变成了一堆破碎的布片。

她毫不在意,迅速抓起几块相对坚韧的布料,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一块被她紧紧缠绕在自己右手手掌上,厚厚包裹了几层,全当简陋的手套。另外几块则被她团成一团,用力按压在萧凛掌心那不断渗出黑血的伤口周围,试图减缓毒血的流速,但效果微乎其微。

不行!放血!必须立刻放血!把汇聚在伤口附近的毒血尽可能逼出来!

苏落月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支被剧毒腐蚀得坑坑洼洼、通体漆黑的银簪上。她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没有丝毫犹豫,用包裹着布料的右手一把抓起那滚烫(被毒血浸染后竟变得灼手)的簪子,左手则死死扣住萧凛中毒的那只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推挤,试图将毒血逼向掌心的伤口。

然后,她将簪子尖锐的、被腐蚀得更加锋利的尾端,对准伤口上方寸许、一条因剧毒而鼓胀发黑的粗大筋脉,狠狠地、决绝地划了下去!

“呃啊——!”

昏迷中的萧凛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兽性痛苦,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一道深可见骨的切口瞬间绽开!粘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毒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竟冒出缕缕诡异的青烟!

苏落月被那喷溅的毒血溅了几滴在手背上,包裹的布料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小洞,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但她咬紧牙关,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睛死死盯着那涌出的毒血颜色。黑!浓得化不开的黑!她继续用力推挤着他的手臂,挤压着伤口附近的肌肉,让更多的毒血汩汩流出。

时间在生与死的边缘疯狂拉锯。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落月的额发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手臂因持续用力而酸软颤抖。地上的毒血积了一小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终于,那涌出的血颜色开始变化,从浓黑转为暗红,再渐渐透出一丝鲜红!

有效!毒血被逼出不少了!

苏落月精神一振,立刻丢开那支沾满毒血的簪子,飞快地从撕碎的嫁衣里找出相对干净柔软的内衬布条,撕成长条。她用这些布条,动作麻利而用力地在萧凛中毒手臂的上臂处,紧紧缠绕了几圈,死死打了个死结!简易的止血带完成,暂时阻断了大部分毒血向心脉回流的路径。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火烧火燎。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她看着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黑血,又看看自己手上被毒血腐蚀出的灼痛伤口,再看看床上呼吸虽然依旧微弱急促、但脖颈和脸上的紫黑色明显褪去不少、唇色也不再是骇人青紫的萧凛……

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刚才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支撑着,此刻松懈下来,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在一个凶名赫赫的将军身上动了刀子!放了他的血!

“哐当!”

紧闭的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沉重的门板拍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了苏落月的颤抖。

数道高大彪悍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身形壮硕如铁塔,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劈至下颌,正是萧凛的心腹亲卫统领,秦钊。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气息彪悍、甲胄在身的亲卫。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毒物特有的腥臭扑面而来。秦钊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散落一地的凤冠珠翠,破碎如垃圾的华贵嫁衣,瘫坐在地、衣衫不整、手上带伤、脸上溅着血点、狼狈不堪的新夫人,还有……

当他看清地上那滩冒着诡异青烟的浓黑毒血,以及床上昏迷不醒、手臂缠着染血布条、气息奄奄的将军时,秦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妖女!你做了什么?!”秦钊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一步踏前,腰间长刀“锵啷”一声悍然出鞘半尺!冰冷的刀锋直指瘫坐在地的苏落月,凛冽的杀意瞬间将她锁定!

他身后的亲卫也同时拔刀,数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利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杀机,死死钉在苏落月身上。房间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空气仿佛凝固成铁板,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落月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刚刚平复一点的颤抖再次加剧。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回答稍有差池,下一秒就会被这些萧凛身边最凶悍的亲卫乱刀分尸!

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抬起头,迎向秦钊那双充满暴戾和审视的鹰目。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还带着汗水和蹭上的灰尘,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颊边,但那双眼睛——那双曾被无数人鄙夷为“狐媚祸水”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媚态,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在救他的命!” 苏落月的声音因恐惧和用力而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中了‘七步倒’!毒已攻心!再晚半刻神仙难救!我用簪子验毒,撕衣布止血带,划开伤口放毒血!你们若想他死,尽管一刀砍了我!否则,立刻去请府医!要快!他失血过多,体内余毒未清,随时可能再入心脉!”

她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喘息。她毫不畏惧地回视着秦钊,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仿佛在无声地挑衅:要么信我,要么杀我,悉听尊便!

秦钊那双充满暴戾的鹰目死死盯着苏落月,刀锋般的视线在她苍白决绝的脸、破碎染血的衣衫、简易却有效的止血带,以及地上那滩明显不正常的浓黑毒血上来回扫视。空气中的杀意并未消散,反而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苏落月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终于,秦钊那握在刀柄上的、骨节凸起的大手,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半寸。他没有收刀入鞘,刀尖依旧低垂,指向地面,但那锁定苏落月的、欲将她撕碎的狂暴杀气,却如同退潮般收敛了几分。他转头,对着身后一名亲卫,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赵武!立刻去请陈老!用最快的马!告诉他,将军危殆,疑似剧毒攻心!让他带上最好的解毒药!”

“是!” 那名唤赵武的亲卫应声如雷,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迅速远去。

秦钊的目光再次落回苏落月身上,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你最好祈祷将军无事。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酷烈意味,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苏落月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因他这句威胁而更加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艰难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床边。她无视了秦钊和其他亲卫如同实质般钉在她身上的目光,伸出手,颤抖着,却坚定地探向萧凛的颈侧。

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感受到那微弱但依旧存在的搏动。还好,脉搏还在跳!虽然微弱急促,但并未断绝!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微微一松,几乎要瘫软下去,但她强行撑住了。她收回手,目光落在萧凛手臂上那个自己划开的、依旧在缓慢渗出暗红色血液的伤口。简易的止血带虽然暂时阻断了大部分血流,但伤口需要处理。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被自己撕碎的嫁衣碎片上。她蹲下身,在一堆狼藉中翻找出几块相对干净、未被毒血沾染的内衬丝绸碎片。然后,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那壶早已冰冷的合卺酒,毫不犹豫地倒了一些在布片上。冰凉的酒液浸湿了丝绸。

她拿着湿布,再次回到床边。这一次,秦钊没有阻止,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苏落月深吸一口气,用沾了冷酒的布片,小心翼翼地去擦拭萧凛手臂伤口周围凝固的血污和沾染的灰尘。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方才放血时的狠绝截然不同的专注和谨慎。冰冷的酒液接触到伤口,昏迷中的萧凛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

苏落月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更加轻柔地继续擦拭。她撕下新的布条,尝试着将那个狰狞的伤口仔细包扎起来,尽量压紧止血。她的手指依旧冰凉,动作也因紧张而略显笨拙,但那专注的神情,却让一旁虎视眈眈的秦钊,眼中冰冷的审视里,悄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年。房门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苍老但异常稳健的声音:“让开!快让老夫看看!”

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亲卫赵武的搀扶下,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冲了进来。他背着沉重的药箱,气息微喘,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电,瞬间扫过房间内的惨烈景象——地上的黑血、破碎的嫁衣、昏迷的将军、以及床边那个满手是伤、形容狼狈却还在笨拙包扎的年轻女子。

老者,正是镇北将军府的首席府医,陈松年。

“陈老!”秦钊立刻迎上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急迫,“将军他……”

陈松年抬手示意他噤声,脚步不停,径直冲到床边。他只看了一眼萧凛的脸色和手臂上那简陋却有效的包扎,眉头就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迅速放下药箱打开,取出一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他先是极其娴熟地解开苏落月那简陋的包扎,仔细查看了伤口创面、流出的血液颜色,又翻看了萧凛的眼睑、舌苔,最后拿起数枚银针,精准而快速地刺入萧凛胸前几处大穴。

整个过程,苏落月被秦钊不动声色地挡开,推到一旁。她只能紧张地攥着染血的衣角,看着陈老凝重的脸色,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陈松年凝神诊脉,又仔细捻动银针观察针尖颜色的细微变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终于,陈松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银针一根根小心收回。他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凝重,目光先是落在秦钊脸上,沉声道:“万幸!将军所中之毒,确是‘七步倒’无疑!此毒霸道无比,发作迅猛,若非……” 他的目光转向被挤在角落、脸色苍白的苏落月,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异和探究,“若非有人当机立断,以利器划开毒血汇聚之创口,强行放出大量毒血,又以布条紧缚上臂,暂缓毒血归心……此刻,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将军性命了!”

此言一出,如同石破天惊!

秦钊和他身后的亲卫们,脸上的凶悍和怀疑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角落里那个看起来如此纤细、狼狈、甚至有些瑟瑟发抖的苏家庶女身上!

竟然……真的是她?!

苏落月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巨大的后怕和强烈的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陈松年没有停顿,立刻指挥亲卫协助,打开药箱取出数个瓷瓶,开始调配解毒药散和内服汤剂。他手法娴熟,一边处理一边对秦钊道:“将军体内尚有残毒,元气大伤,失血亦多,需立刻用药拔除余毒,辅以固本培元之剂。此处污秽,不宜久留,需立刻将将军移至隔壁静室!” 他看了一眼苏落月简单包扎的伤口,补充道,“这位……夫人手上的伤,也需尽快处理,沾染了‘七步倒’的毒血,非同小可。”

秦钊立刻应诺,指挥亲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萧凛抬起。他走到苏落月面前,那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但之前那狂暴的杀意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戾气:“夫人,请随末将移步,处理伤势。”

苏落月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在抬着萧凛的担架后面,走出了这片弥漫着血腥、毒臭和死亡气息的新房。

新房的门在身后关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苏落月被带到一间干净整洁、陈设简单的厢房。府里的医女早已等候在此,动作麻利地为她清洗手上被毒血灼伤的伤口,敷上清凉解毒的药膏,再用干净的细布仔细包扎好。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但心头的寒意和疲惫却丝毫未减。她拒绝了医女提供的干净衣物,只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棂外透进来的、熹微的晨光。

天,快亮了。漫长而致命的新婚之夜,终于过去了。

她活了下来。暂时。

而那个她拼了命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男人……苏落月脑海中闪过萧凛昏迷前那张冷硬如冰、充满戾气的脸,以及秦钊那审视的目光……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将军府仿佛一头被惊醒的巨兽,在短暂的混乱后迅速恢复了森严的秩序。秦钊如同最忠诚的獒犬,亲自守在萧凛静养的院落外,整个院子被精锐亲卫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苏落月这个名义上的新夫人,被安置在离主院不远的一处清幽小院“听竹轩”。院子不大,但胜在雅致安静,院中几竿翠竹在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伺候她的只有两个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粗使丫鬟,一个叫春桃,一个叫秋杏。她们的存在更像是监视,一举一动都透着刻板的距离感,除了送饭送水、洒扫庭除,几乎不与苏落月有任何交流。

府内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关于将军遇刺中毒、新夫人亲手放血救人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被严厉封锁,但暗流早已在府邸深处涌动。各种探究、猜忌、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时刻缠绕着听竹轩。

苏落月成了这巨大牢笼里最尴尬的存在。无人敢亲近,也无人敢怠慢。每日的饭食按时送来,都是精致的菜肴,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她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困在这方寸之地。

她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房中,或是坐在窗边看着那几竿翠竹发呆。手上的伤在医女的照料下慢慢结痂,留下几道粉红色的新痕,时刻提醒着她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偶尔,她会听到院外传来巡逻亲卫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甲胄摩擦的金属声冰冷地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不知道萧凛怎么样了。陈老每日进出主院数次,面色凝重。秦钊的脸绷得像块生铁,眉宇间的忧虑一日重过一日。从这些细微之处,苏落月知道,情况恐怕并不乐观。“七步倒”的余毒,远比想象中更难缠。

第三天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帝京上空,透着一股沉闷的压抑。

春桃端着洗漱的温水进来,脸上依旧是那副刻板的恭敬,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下人的疏离和冷漠。她将铜盆放下,垂着眼,声音平淡无波:“夫人,今日是您三朝回门之期。秦统领吩咐,辰时末刻备车。”

回门?

苏落月正在梳理长发的手猛地一顿,木梳的齿尖刮过头皮,带来一阵刺痛。镜中映出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

回苏家?

那个将她当作耻辱、当作替死鬼推出来的地方?那个嫡母王氏刻薄恶毒的嘴脸、嫡姐苏锦云幸灾乐祸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她几乎可以预见,踏进苏府大门的那一刻,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必然是王氏母女变本加厉的羞辱和嘲讽!尤其是在她“嫁”入将军府才三天,萧凛就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她们会如何落井下石?会如何将她“扫把星”、“克夫”的名头坐实?

恐惧和强烈的抗拒让她指尖冰凉。

“我……” 苏落月张了张嘴,声音艰涩沙哑,“将军尚未苏醒,我……此时回门,是否不妥?” 她试图寻找一丝转圜的余地。

春桃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却依旧平板,带着不容置疑的执行意味:“秦统领说,礼不可废。将军府……不能失了体面。” 她特意在“将军府”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体面?苏落月心底一片冰凉的自嘲。让她这个顶着“替嫁”名头、夫君生死不明的“新妇”独自回门,去承受娘家的羞辱,这就是将军府要的“体面”?这分明是把她推出去当靶子!是秦钊,或者是他背后苏醒的萧凛,对她这个来历不明的“救命恩人”的又一次试探和敲打!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又被她死死压了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熟悉的刺痛感让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看着镜中那张依旧美丽、却苍白憔悴的脸,眼中最后一丝软弱被彻底碾碎。

“知道了。” 苏落月的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异样的淡漠,“更衣吧。”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将军府的仪仗。一辆半新不旧的青帷小车,两个沉默得像影子般的将军府普通护卫,这就是苏落月“三朝回门”的全部排场。车子在苏府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森严压抑的黑漆大门前停下时,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更添了几分凄清。

门房的下人显然早已得了消息,看到这寒酸的阵仗,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鄙夷和幸灾乐祸,连通报都显得拖拖拉拉,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将苏落月引了进去。

刚踏入前厅的门槛,一股混合着脂粉香和浓郁茶点的甜腻气息便扑面而来。厅内暖意融融,与门外的凄风冷雨形成鲜明对比。

“哟,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一个拔高了音调、充满了刻薄和虚假惊喜的女声响起,如同指甲刮过琉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只见嫡母王氏端坐在主位,穿着一身簇新的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缎袄裙,头上珠翠环绕,脸上敷着厚厚的粉,衬得那精心描绘的嘴唇愈发鲜红刺目。她手里端着汝窑的粉青茶盏,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嫡姐苏锦云则依偎在王氏下首,穿着一身娇艳的鹅黄衣裙,衬得她原本只是清秀的容貌也多了几分颜色。她手里捏着一块精致的芙蓉糕,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双眼睛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苏落月,从她身上那件半旧的藕荷色衣裙(还是她从苏家带走的旧衣),到她空荡荡的发髻,再到她明显苍白憔悴的脸色,每一寸都不放过,目光里充满了恶意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快意。

苏落月身后,跟着的只有那个叫春桃的丫鬟,垂着头,像个木桩。

厅内还坐着几位苏家的族亲女眷,此刻都停下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苏落月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神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王氏手中杯盖轻碰杯沿的细微脆响。

苏落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按照规矩,对着主位上的王氏屈膝行礼:“母亲。”

王氏这才像是刚看到她一般,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她将茶盏往旁边的紫檀小几上重重一搁,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呵,还知道回来啊?” 王氏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子浓重的阴阳怪气,“我还以为攀上了将军府的高枝儿,就把苏家这小小的门槛给忘了呢?怎么,萧将军……没陪你一道回来?” 她刻意在“将军府”和“萧将军”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尾音上扬,充满了恶毒的暗示。

苏落月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她沉默着,没有回答。这沉默在王氏看来,无疑是心虚和默认。

“啧啧啧,”王氏脸上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紧紧锁住苏落月,“瞧瞧你这脸色,白得跟纸糊的似的,这才三天呐,就熬成这副鬼样子了?是不是将军府的日子……不好过啊?”

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苏落月愈发苍白的脸色,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和恶意:“哎哟,我差点忘了!听说我们那威风凛凛的镇北将军,新婚之夜就‘病倒’了?还病得不轻?连床都下不了?整个帝京都传遍了!满城风雨啊!”

王氏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落月的耳膜:“落月啊落月,不是我这个做嫡母的说你,你自己说说,你这命格是不是太硬了些?天生的克夫相!克父克母还不够,这刚嫁过去,就把堂堂的镇北将军给克倒了?这才三天!三天呐!我看将军府那边,怕是连白幡都快备好了吧?你这不是回门,是赶着回来报丧的吧?扫把星!”

“扫把星”三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鞭子,狠狠抽在苏落月的心上!厅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或鄙夷、或怜悯、或纯粹看热闹的兴奋,死死钉在她身上!

3 铁骑提亲

苏锦云适时地用手帕掩住嘴,发出一声做作的惊呼,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快意:“母亲!您别这么说五妹妹!五妹妹也不想的!只是……唉,谁让她生来就带着煞气呢?连赵公子那样温润如玉的人都被她克得大病一场……如今克到萧将军头上……” 她摇头叹息,仿佛无比惋惜,但那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却昭然若揭。

苏落月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屈辱、愤怒、不甘……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滚沸腾,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曾被无数人鄙夷为“狐媚”的眼眸,此刻却燃着冰冷的火焰,直直射向主位上那张得意忘形的脸!

“母亲!”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将军只是操劳过度,旧疾复发!太医说了,静养些时日便无碍!您身为苏家主母,不思为女儿撑腰,反而听信市井流言,诅咒将军,污蔑女儿清白命格!您置苏家颜面于何地?置将军府威严于何地?!”

“你——!” 王氏没料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庶女竟敢当众顶撞她,还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她气得脸色瞬间由得意转为铁青,指着苏落月的手指都在哆嗦,“反了!反了天了!你个小贱蹄子!克死了将军还敢顶嘴?还敢污蔑嫡母?来人!给我掌嘴!撕烂她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立刻从厅外应声而入,脸上带着狞笑,撸起袖子就朝苏落月扑了过来!她们是王氏的心腹,平日里没少帮着欺辱府里的庶女姨娘。

眼看那蒲扇般带着厚茧的大手就要狠狠扇到苏落月脸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地动山摇般的巨响,猛地从苏府大门的方向传来!那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狂暴,如同天罚降临,瞬间盖过了厅内所有的尖叫和斥骂!连脚下坚实的地面都似乎随之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是无数沉重、整齐、带着金属碰撞铿锵声的脚步,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坎上,轰然而至!伴随着战马不安的嘶鸣和铁甲摩擦的冰冷锐响!

“怎么回事?!” 王氏脸上的暴怒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取代,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茶盏也浑然不觉。

厅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苏锦云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芙蓉糕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个苏家管事连滚爬爬、面无人色地冲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夫…夫人!不好了!大…大门!大门被撞开了!外…外面全是…全是镇北将军的铁骑!把…把咱们府给围了!水…水泄不通!”

“什么?!” 王氏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镇北将军的铁骑?!为了苏府?!难道……难道萧凛真的……死了?!这煞星带兵来屠府问罪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厅内每一个人的心脏!死寂!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只有苏落月,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猛地转头,死死盯向厅外那被风雨笼罩的回廊尽头!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沉重的、带着铁靴特有的铿锵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前厅死一般的寂静。

一道高大挺拔、裹挟着门外风雨寒意的身影,如同撕裂阴云的利刃,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一步步踏入这暖意融融却充满恶意的前厅。

来人一身玄墨色劲装,外罩着同色的大氅,领口镶着一圈冰冷的银狐毛。大氅的边缘被雨水浸湿,颜色更深。他脸上没什么血色,薄唇紧抿,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凿,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和疲惫,但那双眼睛——那双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眸子,此刻却锐利如电,冷冽如万年玄冰,蕴含着雷霆未发的威压和凛冽的杀伐之气!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为之冻结!

正是镇北将军——萧凛!

他身后,紧跟着如同铁塔般、按刀而立的秦钊。秦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王氏身上,眼神里的厌恶和警告毫不掩饰。

“将…将军?!” 王氏看清来人,如同见了鬼魅,失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回椅子上,撞得椅子哐当乱响。

苏锦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整个人缩在王氏身边,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厅内所有苏家女眷,包括那几个族亲,全都面无人色,惊恐万状地看着这如同神兵天降的男人。萧凛没死!他不仅没死,还亲自来了!带着他的铁骑,撞开了苏府的大门!

死寂!比刚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声。

萧凛的目光,如同带着实质重量的寒冰,缓缓扫过厅内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最后,落在了那个站在厅中、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如纸、却倔强地挺直了脊背的身影上。

苏落月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悸动,有被逼入绝境后的委屈,有面对未知的忐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期待?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

萧凛的视线在她明显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下移,掠过她空荡荡的发髻,最后落在她缠着细布、隐隐透出药味的右手上。那目光深沉难辨,如同深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萧凛动了。

他迈开长腿,几步便走到了苏落月的身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浓重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其中。他身上那股属于战场、混合着淡淡药味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苏落月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被他伸出的手臂猛地揽住了纤细的腰肢!

那手臂的力量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瞬间将她带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进了一个坚硬而滚烫的胸膛!

“唔!” 苏落月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冷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腰间那只铁臂箍得她生疼,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手臂蕴含的可怕力量和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惊愕地抬头,撞进萧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

只见萧凛薄削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浓重嘲讽和凛冽杀意的弧度。他没有看怀中僵硬的苏落月,那双淬了寒冰般的眼睛,如同两道实质的利刃,直直射向主位上抖如筛糠的王氏!

低沉、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嗓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前厅里轰然炸响:

“本将军无恙,倒叫岳母大人失望了。”

他刻意加重了“岳母大人”四个字,语气里的讥讽如同淬毒的冰针。

“今日撞府登门,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他话锋一转,手臂却将怀中僵硬的人儿搂得更紧,那姿态充满了宣告主权的意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和不容置疑的霸道,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氏的心上:

“只因夫人妙手仁心,于新婚之夜救本将军于濒死,如此大恩,岂能草率?本将军今日,特来苏府——”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王氏瞬间惨无人色的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提亲!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