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男生生活>民政局前,她为竹马丢下我_精选章节

民政局前,她为竹马丢下我_精选章节

我和林薇相恋两年,戒指都戴上了她的无名指。

领证当天,她却为青梅竹马的白月光逃了婚。

“他抑郁症发作了,我不能丢下他。”她发来短信。

第一章

民政局门口那棵老槐树,叶子绿得发亮,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在我崭新的白衬衫上跳着光斑。空气里飘着点初夏特有的燥热,混着旁边花坛里月季的甜香。我捏着口袋里两个硬邦邦的小红本壳子——刚出炉的,还带着点打印机的余温——指关节因为用力有点发白。

林薇就站在我旁边,穿着条素净的米白色连衣裙,头发松松挽着,露出纤细的脖颈。她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阳光给她侧脸镀了层柔光,连那点紧张的小动作都显得格外动人。两年了,从地铁站那个冒冒失失撞进我怀里的早晨开始,到今天,终于要把“女朋友”前面那个“女”字去掉,换成“老婆”。

“紧张?”我侧过头,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笑意,伸手想把她鬓边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

她像是被我的动作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神有点飘忽,没对上我的焦点,反而飞快地扫了一眼她抓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屏幕是黑的。

“啊?没…没有。”她扯出一个笑容,有点勉强,迅速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解锁,又锁屏,反反复复。那点细微的震动声,在民政局门口这片刻意营造的喜庆安静里,显得有点刺耳。

“薇薇?”我皱了皱眉,心里那点因为即将成为合法夫妻而升腾起的暖意,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凉风吹散了一角。她今天的状态,从早上出门就有点不对劲,魂不守舍的。

“嗯?”她又抬起头,这次眼神聚焦了,带着点强装的镇定,“真没事,就是…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主动挽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声音闷闷的,“陈默,我们真的…要结婚了。”

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和重量,暂时驱散了那点不安。我收紧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栀子花洗发水味道。“傻瓜,红本本都揣我兜里了,还能有假?以后,你就是陈太太了。” 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逗她,试图驱散她眉宇间那点化不开的阴霾。

她在我怀里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紧绷。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她握在手里的手机,像是终于憋不住似的,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瞬间亮起,一个没有存储名字、但尾号异常熟悉的号码疯狂地跳跃着。

林薇的身体瞬间僵直,像被电流击中。她猛地从我怀里弹开,动作大得差点撞到旁边排队的一对新人。她盯着那个闪烁的号码,脸色“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一种…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慌乱。

“谁的电话?”我的声音沉了下去,心也跟着往下坠。那个尾号,我见过一次,在她手机通讯录的隐藏分组里,备注是“阿哲”。周哲,那个像幽灵一样缠绕在我们关系边缘的名字,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传说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没…没谁!推销的!肯定是推销的!”她语无伦次,手指慌乱地在屏幕上滑动,想挂断,却因为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按准红色的拒接键。那刺耳的铃声固执地响着,像催命符。

“推销?”我看着她惨白的脸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直冲头顶。我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手机给我。”

“陈默!你别这样!”她像护着什么致命的东西,猛地将手机死死捂在胸口,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哀求,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我…我接一下,就一下!可能是…是急事!”

急事?什么急事能比得上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这一刻?比得上我们刚刚在庄严的国徽下许下的誓言?

她背过身去,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喂?阿哲?你怎么了?…什么?!你…你别做傻事!你在哪?…好,好!你等着!我马上来!你千万别乱来!等我!”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阿哲。做傻事。马上来。等我。

她挂了电话,猛地转过身,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异常地亮,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和不顾一切。她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视线慌乱地落在我胸口的纽扣上。

“陈默…对…对不起…”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我必须得走…阿哲他…他抑郁症发作了,很严重…他…他吞了药!我不能…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他会死的!”

她语速飞快,像是怕慢一秒自己就会改变主意,或者怕我会拦住她。说完,她甚至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质问——就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下民政局门口的台阶,冲向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疾驰而过的出租车。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仓惶的米白色残影。

“林薇!”我吼出声,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陌生的暴怒和难以置信。

她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身体僵住,却没有回头。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然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钻进了车里。

“砰!”车门被用力关上。

出租车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汇入车流,迅速消失在街角。只留下轮胎摩擦地面扬起的一小片微尘,在阳光下打着旋儿。

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喜庆的喧闹声、新人们的低语和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她发丝的触感,口袋里那两本崭新的结婚证,此刻却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阳光依旧明媚,老槐树的叶子依旧绿得晃眼。可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冰冷的灰白。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动作迟缓地掏出来。屏幕亮着,一条来自“薇薇”的短信,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陈默,对不起。阿哲抑郁症发作,吞了药,情况很危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领证的事…我们改天再说,好吗?」

改天再说?

哈。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冲上喉咙口,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腥甜。

我盯着那条短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反复凌迟着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不能丢下他?那我呢?我们刚刚在国徽下交换的承诺,算什么?一场随时可以为了“阿哲”而叫停的儿戏?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捏碎那冰冷的手机屏幕。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足以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那黑暗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以及在这片荒芜之上,悄然滋生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冰冷决心。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指。

没有犹豫,没有颤抖。

指尖悬停在那个刺眼的“删除”键上,停顿了仅仅一秒。

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叮”的一声轻响,屏幕闪烁了一下。

那条承载着背叛和借口的短信,连同那个叫“薇薇”的名字,瞬间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此刻的脸。嘴角,不知何时,向上扯出了一个极其细微、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改天?

周哲,林薇。

你们不会有“改天”了。

我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民政局那庄严的大门,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白衬衫在阳光下刺眼得像个笑话。我迈开步子,走向与那辆出租车消失方向完全相反的街道。

脚步,异常地沉稳。

目标明确——市中心最昂贵的那栋写字楼。

那里,有我一个朋友开的咨询公司。而他,恰好精通如何让一个“空壳”,在最短时间内,披上华丽的外衣,拥有致命的獠牙。

复仇的引擎,在这一刻,伴随着我踩在坚硬大理石地面上的脚步声,低沉而冷酷地,启动了。

第二章

市中心,“擎天国际”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刺眼的阳光,像一把把冰冷的利刃。我推开厚重的旋转门,冷气混合着昂贵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世界的燥热和…残留的那点可笑的人情味。

前台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妆容精致,看到我,公式化地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找赵峰。”我的声音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她低头在电脑上快速查询,笑容不变:“赵总在办公室等您,陈先生,这边请。”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无声地跳动。镜面电梯壁映出我的影子:白衬衫领口微敞,头发有些凌乱,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嘴角却诡异地维持着那点冰冷的弧度。口袋里,那两本小红本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像两块耻辱的烙印。

赵峰的办公室在顶层,视野极好,几乎能俯瞰半个城市。巨大的落地窗外,车水马龙,芸芸众生,渺小如蚁。

“哟,稀客啊!”赵峰从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站起来,他穿着骚包的粉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惯常的玩世不恭。他是我的大学室友,家里有矿,自己折腾了个咨询公司,专干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资源整合”活儿,人脉广,路子野,心也够黑。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属于那种可以一起喝酒骂娘,但绝不会轻易交底的“朋友”。

他走过来,习惯性地想给我肩膀一拳,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了。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锐利地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毫无波澜的眼睛里。

“操…”他低骂了一声,收回了手,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换上一种罕见的严肃和探究,“陈默,你他妈…出什么事了?这眼神…要吃人啊?”

他没问“你怎么来了”,也没问“今天不是领证吗”。赵峰这人精得很,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我此刻的状态,大概比鬼还吓人。

我没回答,径直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看着脚下蝼蚁般的城市。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帮我弄个公司。干净的壳子,越快越好。”

“公司?”赵峰走到我旁边,递过来一支烟。我摆摆手,他也没勉强,自己点上,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什么性质的?要干嘛用?玩票还是…动真格的?”他问得很直接,眼神带着审视。

我转过身,目光直直地刺向他,一字一顿:“动真格的。要能咬人,能见血,能…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赵峰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我,像是在评估一件危险物品的价值和风险。半晌,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带着点嗜血的兴奋。

“行啊,兄弟。终于开窍了?这他妈才像个人样!整天围着个女人转,我都替你憋屈!”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次我没躲。“说吧,目标是谁?多大仇?要搞到什么程度?”

“周哲。林薇的青梅竹马。”我吐出这两个名字,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两个陌生人,“程度?我要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至于林薇…”我顿了顿,眼底的墨色翻涌了一下,“我要她亲眼看着,她拼死也要去救的‘阿哲’,是怎么把她拖进地狱的。我要她…一无所有,悔不当初。”

赵峰吹了声口哨,眼神亮得惊人:“嚯!够狠!我喜欢!周哲…有点耳熟,是不是搞那个什么…进口医疗器械代理的?小有身家,装得人模狗样那个?”

“是他。”

“明白了。”赵峰掐灭烟头,坐回他的老板椅,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计算着什么。“这种有点底子又爱装逼的货色,最好搞。爱惜羽毛,又贪心不足。要弄他,得从根子上刨。”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医疗器械…水太深了。资质、渠道、货品来源…随便哪一环,都能做文章。而且,这行现金流大,他肯定不干净。”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手头正好有个现成的壳子,‘康健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注册资金实缴,表面干净得像张白纸,经营范围涵盖医疗器械批发零售,该有的资质都有,就是一直空着没运作。法人是个找来的‘白手套’,绝对可靠,查不到你我头上。怎么样?够快吧?”

“就它。”我没有任何犹豫。

“好!”赵峰一拍桌子,“壳子给你,启动资金我这边先垫上,算我入股。后续怎么玩,听你的。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兄弟,丑话说前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这路子,一旦踩进去,可就脏了手了。想清楚,为了个女人,值不值?”

值不值?

我眼前闪过林薇头也不回钻进出租车的背影,闪过那条冰冷的短信。胸腔里那片死寂的荒芜中,只有冰冷的恨意在疯长。

“脏?”我扯了扯嘴角,那点冰冷的弧度扩大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的心,在她为周哲跑掉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泥里滚过八百遍了。现在,我只想把他们也拖下来,尝尝这泥潭的滋味。”

赵峰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找到同类的畅快和狠厉。

“行!有你这句话,兄弟我陪你玩到底!妈的,想想就刺激!”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Lisa,把‘康健’的所有资料,法人变更文件,还有那个‘白手套’的联系方式,立刻送到我办公室!立刻!马上!”

放下电话,他冲我伸出手:“陈老板,合作愉快?”

我看着他那双同样燃烧着野心的眼睛,伸出手,用力握了上去。两只同样冰冷、同样带着毁灭欲望的手,紧紧交握。

“合作愉快,赵总。”

从擎天国际出来,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我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副驾驶座上,似乎还残留着林薇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我面无表情地拿起那瓶她常用的车载香水,拧开盖子,手腕一翻。

“哗啦——”

淡黄色的液体倾泻而出,在副驾驶的脚垫上迅速洇开一片湿痕,浓郁的栀子花香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甜腻得令人作呕。

我降下车窗,让外面带着汽车尾气的风灌进来,冲散这令人窒息的味道。然后,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周哲公司的公开商务联系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您好,哲远医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找周哲。”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请问您是哪位?有预约吗?”

“告诉他,康健国际贸易的陈默,有笔大生意要跟他谈。关于…欧洲最新款的‘生命线’心脏介入系统独家代理权。”我报出赵峰刚给我的公司名,以及一个在医疗器械圈子里炙手可热、但国内代理权尚未完全落定的高端产品名称。这是赵峰提供的“鱼饵”,足够大,足够诱人,足以让周哲这条贪婪的鱼咬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被这个名头和产品震了一下。“好的,陈先生,请您稍等,我马上为您转接周总。”

等待的忙音响起,单调而漫长。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眼前不再是林薇仓惶的背影,而是周哲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忧郁和伪善的脸。抑郁症发作?吞药?呵…林薇,你为了他,连我们的婚姻都可以弃如敝履。那好,我就让你看看,你拼死维护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电话被接起,一个刻意压低了显得沉稳、却掩不住一丝急切和惊喜的男声传来,正是周哲。

“喂?陈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您说的‘生命线’系统…是真的吗?我们哲远医疗非常有兴趣!不知陈总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详谈?”

听着他声音里掩饰不住的贪婪,我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蔓延到了眼底。

鱼儿,上钩了。

“周总客气了。”我睁开眼,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远处哲远医疗所在的大楼方向,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明天下午三点,擎天国际顶层咖啡厅。我们…面谈。”

第三章

擎天国际顶层的“云端”咖啡厅,名副其实。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整个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进来,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和简约现代的金属桌椅上跳跃。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的醇香和金钱堆砌出的低调奢华。

我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视野极佳,能清晰地看到入口。面前放着一杯冰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玻璃杯壁,发出细微的嗒嗒声。时间还早,离约定的三点还有二十分钟。

赵峰的情报很准。周哲这个人,极度自负又极度贪婪。他那个“哲远医疗”,靠着家里早期的一点关系和钻营,在医疗器械代理这行站稳了脚跟,赚了些钱,但一直卡在中游,上不去。他做梦都想拿到一个真正有分量的国际大牌独家代理权,跻身顶级代理行列,彻底摆脱“小老板”的标签。而“生命线”系统,就是那块能让他一步登天的跳板。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放轻却难掩急切的节奏。

我抬眼看去。

周哲来了。

他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杰尼亚西装,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商务精英范儿和一丝忧郁气质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看到只有我一人时,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飞快地扫过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大人物”的身影。

“陈总?”他快步走过来,伸出手,笑容重新堆满,“久仰久仰!没想到陈总如此年轻有为!”

我站起身,没有立刻去握他的手,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眼角只有几道极浅的纹路,丝毫看不出“抑郁症发作吞药”的憔悴。那双眼睛,此刻闪烁着精明和热切的光,哪有一丝病态?

“周总,请坐。”我收回目光,示意他对面的位置,声音平淡无波。

周哲的手尴尬地在空中悬停了一秒,才讪讪地收回,拉开椅子坐下,姿态依旧保持着优雅,但眼神里的热切和探究更浓了。“陈总,您电话里提到的‘生命线’系统独家代理权…这消息实在太令人振奋了!我们哲远医疗在渠道和终端医院资源方面,绝对是业内顶尖的!不知道康健国际这边…”

“独家代理权,康健已经拿到了。”我打断他急切的自卖自夸,端起冰水喝了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欧洲总部那边,很认可我们的实力。”

周哲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肥肉,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了几分:“太好了!陈总,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那…我们合作的具体方式?”

“周总别急。”我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带着一丝玩味,“独家代理权在我手里,但康健是新公司,国内渠道铺设需要时间。我找周总,是想寻求合作。由哲远医疗作为我们在华东地区的独家分销商,负责具体的市场推广、医院招标和销售。利润嘛…”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周哲屏住呼吸的样子,“三七分。康健三,哲远七。”

“三七?!”周哲失声叫了出来,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压低声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和难以置信,“陈总…您…您是说真的?哲远七成?”这个分成比例,在业内简直是天上掉馅饼!通常独家代理给分销,能拿到五五分成已经是顶天了。

“当然。”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施舍意味的笑容,“我看重的是哲远在华东地区的深耕和效率。时间就是金钱,周总,我需要有人能最快速度把‘生命线’铺开,打响第一炮。钱,不是问题。”

“明白!完全明白!”周哲激动得脸都有些泛红,双手不自觉地搓着,“陈总您放心!哲远绝对有这个实力!最快速度!保证完成任务!不知道首批货…什么时候能到?我们好提前启动预热和招标!”

“首批货已经在公海了,预计下月初靠港。”我报出一个精准的时间,“价值…三千万。”

“三千万!”周哲倒吸一口冷气,眼睛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三千万的货,七成利润…这简直是…一步登天!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行业顶峰,接受众人艳羡目光的场景。

“不过,”我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这么大的生意,风险也大。海关、质检、货款…环环相扣。周总,我需要看到哲远的诚意和实力。”

“陈总您说!需要我这边做什么?保证金?预付款?都没问题!”周哲拍着胸脯,此刻的他,已经完全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保证金就不必了,显得生分。”我摆摆手,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我需要哲远医疗,以公司名义,为我们康健国际提供一份银行不可撤销的连带责任担保函。担保金额,首批货值的百分之五十,一千五百万。货到验收无误,担保自动解除。这是国际大宗贸易的惯例,也是对双方合作的一个保障。周总,没问题吧?”

连带责任担保函!

周哲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这东西,相当于把他整个哲远医疗的身家都押上了!一旦康健国际这边出问题,比如货有问题、或者无法通关,银行会直接找哲远要这一千五百万!这风险…

我将他那一闪而逝的犹豫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端起水杯,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怎么?周总对哲远的实力,或者对我们康健的信用…有顾虑?如果觉得风险太大,那就算了。华东地区想做这个分销的,不止哲远一家。”

“不!没有顾虑!绝对没有!”周哲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重新堆满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带着一丝强行压下的不安,“陈总您误会了!担保函没问题!这是应该的!合作嘛,互信是基础!我回去立刻让财务准备文件!最迟明天,担保函就能送到您手上!”

他不能放弃!绝对不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货没问题,顺利通关销售,这一千五百万的担保就是废纸一张!巨大的利益诱惑,终究压倒了那一丝本能的警惕。贪婪,彻底蒙蔽了他的双眼。

“很好。”我放下杯子,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算得上“满意”的笑容,伸出手,“周总爽快。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周哲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用力摇晃着,掌心因为激动而微微出汗。

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对财富和地位的极度渴望,看着他因为即将到手的“成功”而容光焕发的脸,我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芜之地,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涌出第一股名为“快意”的毒泉。

周哲,好好享受你这最后的荣光吧。

这用你整个公司做抵押换来的“机遇”,会是你亲手给自己挖好的坟墓。

而林薇…你拼了命也要去“救”的男人,他正兴高采烈地,一步步走向我为他精心准备的断头台。

这感觉…真他妈痛快!

第四章

拿到哲远医疗那份签着周哲大名、盖着鲜红公章的“不可撤销连带责任担保函”的第二天,我就把它锁进了康健国际办公室最底层的保险柜里。薄薄几页纸,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足以压垮周哲和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赵峰叼着烟,斜靠在保险柜旁边的墙上,看着我把钥匙拔出来,吹了声口哨:“啧啧,一千五百万的‘卖身契’啊。周哲那傻逼,签的时候手抖没抖?”

“抖?”我关上保险柜厚重的门,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他签得龙飞凤舞,生怕慢了一秒这‘天大的馅饼’就飞了。” 贪婪,果然是最好的麻醉剂,能让人对近在咫尺的刀锋视而不见。

“行,第一步成了。”赵峰弹了弹烟灰,眼神变得锐利,“‘货’那边,我安排好了。从东南亚那边弄的‘高仿’,外壳、包装、说明书,跟真的一模一样,不是顶级专家拿着专业设备拆开核心部件,绝对看不出来。报关单、原产地证明、质检报告…全套‘真’文件,都安排妥了,保证海关那边查不出纰漏。船期就按你说的,下月初靠港。”

他顿了顿,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狠厉:“等货一进哲远的仓库,咱们就动手。举报电话我都找好人了,匿名,绝对查不到源头。就说…哲远医疗涉嫌走私假冒伪劣高端医疗器械,危害公共安全!够他喝一壶的!海关、药监、公安…够他周哲脱几层皮的!到时候,银行拿着担保函找他要一千五百万,我看他拿什么填这个窟窿!”

计划周密,环环相扣。周哲的“哲远医疗”,已经是一只被粘在蛛网中央的飞蛾,只等那致命的一击。

“嗯。”我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报复的快感在血液里奔涌,却奇异地没有带来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林薇那边呢?”我问道,声音平静得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赵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残忍意味的笑容:“放心,兄弟,忘不了她。周哲这棵大树一倒,她这藤蔓还能往哪缠?不过…光这样,是不是太便宜她了?她可是在你心口上捅刀子的主儿。”

他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调出一份资料,递到我面前。“看看这个。林薇她妈,王美娟,在城西那个老破小社区开了十几年小超市,对吧?老太太人不错,就是有点贪小便宜。她那个超市,消防一直有点问题,灭火器过期好几年了,安全通道堆满了货,电线老化得跟蜘蛛网似的…真要较真起来,停业整顿都是轻的。还有…”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她爸林建国,退休前是机械厂的老会计,手脚…可不算太干净。厂子倒闭前那几年,账面有几笔糊涂账,金额不大,但真要翻出来,也够他喝一壶的。这些料,够不够?”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偷拍的照片——王美娟超市里杂乱的过道、过期的灭火器;林建国模糊的银行流水记录…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牵连父母?这比直接捅林薇一刀更下作,更肮脏。

“不。”我推开他的手机,声音冷硬得像块铁,“祸不及父母。他们…没得罪我。” 报复的快感,不应该建立在无辜者的痛苦之上,哪怕他们是林薇的父母。那只会让我变得和周哲、和林薇一样卑劣。

赵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收起手机,没再坚持:“行,听你的。你说了算。那就…只针对林薇本人?”

“她不是最在乎周哲吗?”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城市,声音里淬着冰,“那就让她亲眼看着,她拼死维护的‘阿哲’,是怎么身败名裂,怎么把她也拖进泥潭的。我要她…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赵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众叛亲离…这好办。她那个闺蜜圈子,塑料得很。还有她公司…我查了,她那个主管,姓张的,对她有点意思,一直没得手,心里憋着火呢。只要周哲倒台的消息爆出来,再‘不经意’地透点风,说她跟周哲不清不楚,还卷进了这桩大案里…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到时候,有的是人跳出来踩她。”

他描绘的场景,冰冷而现实。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林薇被流言蜚语淹没,被朋友疏远,被同事排挤,孤立无援的样子。那画面,本该让我感到快意。

可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芜,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该存在的刺痛,稍纵即逝。

我强行压下那点异样,眼神重新变得坚硬如铁。“就这样。等周哲的船靠岸。”

接下来的日子,像绷紧的弓弦。我以康健国际陈总的身份,和周哲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听他兴奋地汇报着“生命线”系统的市场预热进展,听他描绘着即将到来的财富神话,语气里充满了志得意满。每一次通话,都像是在欣赏猎物在陷阱边缘的最后一支舞蹈。

林薇…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一句解释。仿佛领证日那场荒唐的背叛,从未发生过。她和她“抑郁症发作”的“阿哲”,沉浸在他们即将到来的“成功”里,大概早已把我这个“前未婚夫”抛到了九霄云外。

也好。省得我动手清理。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和暗涌的激流中滑过。终于,到了“货轮”靠港的日子。

港口,巨大的集装箱像积木一样堆叠着,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机油的味道。周哲早早等在了指定的泊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几个公司高管和仓库主管,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他甚至请了本地一家财经媒体的记者,准备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哲远医疗腾飞的起点。

我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戴着墨镜,冷眼旁观。赵峰安排的人,已经混在码头工人里,准备“验货”了。

巨大的龙门吊发出沉闷的轰鸣,将一个标注着“康健国际”和“精密医疗设备”的集装箱缓缓吊起,稳稳地放在哲远医疗带来的重型卡车上。

“开箱!验货!”周哲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仓库主管拿着工具上前,在媒体记者的镜头和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撬开了集装箱的铅封,拉开了沉重的箱门。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印有“Lifeline System”和欧洲原厂标志的白色大箱子,包装精美,封条完好。

“哇!”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叹。周哲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

仓库主管指挥工人搬下一个箱子,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包装,露出里面银灰色的金属仪器外壳,流线型的设计,充满科技感。他拿出随箱的文件,装模作样地核对着序列号、型号。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无瑕。

周哲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伸手抚摸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眼神痴迷,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好!太好了!陈总,您看这…”他兴奋地转过头,想寻找我的身影。

就在这时!

“等等!”一个穿着海关制服、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药监局制服的人。

现场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

周哲脸上的笑容僵住,闪过一丝慌乱:“王科长?李处?你们…这是?”

为首的海关王科长亮出证件,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周哲先生,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哲远医疗此次进口的‘生命线’心脏介入系统,涉嫌走私假冒伪劣医疗器械!现在,依法对这批货物进行查封、扣押!请配合调查!”

“什么?!”周哲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假冒伪劣?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有全套正规手续!陈总!康健国际的陈总可以作证!”他猛地转头,慌乱地在人群中搜寻我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缓缓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摘下墨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迎向周哲那充满惊愕、不解、最后化为巨大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陈…陈总?”周哲的声音在发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快告诉他们!这货是正规的!是欧洲原厂的!我们有合同!有担保函!”

我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他额头上瞬间冒出的冷汗和瞳孔里倒映出的、我冰冷的脸。

“周总,”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很遗憾。关于这批货的来源和真伪,我恐怕…无法为你作证。”

我无视他瞬间死灰般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转向那位海关的王科长,语气公事公办:“王科长,我是康健国际的陈默。这批货,是我司委托哲远医疗作为分销商进口的。对于货物涉嫌假冒伪劣一事,我司也是受害者,会全力配合贵方调查。同时,”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周哲,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鉴于哲远医疗提供了不可撤销的连带责任担保,我司将依据合同,正式向银行申请执行该担保,以弥补我司可能遭受的损失。”

“担保…执行…”周哲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身体猛地一晃,要不是旁边的助理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瘫倒在地。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恐惧,迅速转化为一种被毒蛇噬咬般的怨毒和彻骨的恨意。

“是你…是你设的局?!”他嘶吼出声,声音凄厉,带着血沫子,“陈默!你他妈阴我?!”

“周总,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条在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商业合作,风险自担。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贪心。”

“查封!全部拉走!”王科长不再废话,一挥手。海关和药监的人立刻上前,开始贴封条,指挥工人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箱子重新搬上执法车辆。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着,记者兴奋地记录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意气风发的年轻老总,转瞬间跌落深渊。

周哲被两个执法人员控制住,他还在徒劳地挣扎、嘶吼,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假的!都是假的!陈默!你不得好死!林薇!林薇她知道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林薇?

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嘶吼出来,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涟漪也彻底冻结。我看着他被拖走的狼狈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滔天的恨意和绝望,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狂喜,猛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地尖叫!

爽!

这仅仅是开始,周哲。你欠我的,你欠林薇的…我会连本带利,一样一样,亲手讨回来!

第五章

周哲被执法人员带走时那绝望的嘶吼,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城市的相关圈子。财经版、社会版,甚至本地八卦论坛的头条,都被“哲远医疗涉嫌走私假冒伪劣医疗器械,老总周哲被带走调查”的新闻屠版。

“新锐企业家竟是黑心奸商!”

“天价‘救命设备’原是夺命杀器?哲远医疗深陷造假漩涡!”

“独家代理变惊天骗局,担保执行恐压垮哲远!”

配图是周哲被执法人员架着胳膊、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的狼狈照片,背景是贴满封条的集装箱和执法车辆。昔日精心营造的精英形象,一夜之间碎成了渣。

风暴的中心,是哲远医疗那栋曾经光鲜亮丽的写字楼。大门紧闭,玻璃门上被愤怒的代理商和闻讯而来的记者贴满了各种质问的纸条,地上散落着被踩烂的名片和传单。银行催收担保款项的律师函,像雪片一样飞进已经人去楼空的办公室。法院的查封公告,赫然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树倒猢狲散。曾经围着周哲阿谀奉承的员工、合作伙伴,此刻避之唯恐不及。电话被打爆,但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忙音或自动回复。哲远医疗,这个周哲奋斗多年的心血,在短短几天内,宣告彻底死亡。留下的,只有一千五百万的巨额债务,和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的刑事指控。

而这场风暴掀起的巨浪,第一个狠狠拍向的,就是林薇。

我坐在康健国际宽大的老板椅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赵峰实时发来的“现场直播”——通过他安排在林薇公司附近的人。

画面里,林薇工作的那栋写字楼门口,同样围了不少人。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魂魄,脚步虚浮地从大楼里走出来。她手里抱着一个纸箱,里面是她不多的私人物品。

“出来了出来了!”赵峰兴奋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妈的,真快!周哲昨天下午进去,她今天上午就被开了!效率!”

林薇刚走到门口,就被几个早就等在那里的女人堵住了。为首的是她那个“闺蜜”圈子里的核心,叫刘倩,以前没少蹭林薇和周哲的饭局。

“哟!这不是我们林大小姐吗?”刘倩抱着胳膊,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怎么?抱着个破纸箱子,被扫地出门了?”

林薇低着头,想绕开她们,声音细若蚊呐:“让…让一下。”

“让一下?”另一个女人上前一步,故意撞了一下林薇的胳膊,纸箱里的一个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急着去哪啊?去找你的‘阿哲’哥哥?啧啧啧,听说他这次可是栽了个大跟头,要进去蹲好多年呢!你这时候去,是想陪他一起坐牢啊?”

刻薄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捅过来。林薇身体晃了晃,死死咬着下唇,蹲下去想捡那些碎片,手指却被锋利的瓷片划破,渗出血珠。

“哎呀!见血了!真晦气!”刘倩夸张地后退一步,捏着鼻子,“我说林薇,以前看你清高得跟什么似的,原来背地里这么下贱!为了个有妇之夫,连自己领证的老公都不要了!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周哲倒了,你也成了过街老鼠!活该!”

“就是!平时装得跟白莲花一样,原来是个不要脸的小三!”

“听说她还为周哲打过胎?真的假的?这么下作?”

“肯定是真的!不然能那么死心塌地?连领证都敢跑?呸!”

污言秽语如同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蹲在地上的林薇。她蜷缩着身体,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像受伤的小兽。手指上的血混着眼泪,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哭?你还有脸哭?”刘倩不依不饶,声音更加恶毒,“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周哲公司那些员工,因为你俩的破事丢了饭碗!那些等着用真设备救命的病人,差点被你们害死!你就是个祸害!扫把星!”

“我没有…我没有害人…”林薇终于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空洞而绝望,声音嘶哑地辩解着,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没有?谁信啊!”刘倩嗤笑一声,掏出手机,对着林薇狼狈的样子就是一阵猛拍,“来,大家看看!这就是那个为了姘头抛弃未婚夫、现在又害得姘头坐牢的贱人!让她也出出名!”

闪光灯刺眼地亮起。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拿出手机。

林薇像是被这闪光灯刺激到了,猛地用手挡住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要拍!不要拍我!”她猛地站起来,想冲出去,却被那几个女人故意伸出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纸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笔记本、笔筒、小盆栽…一片狼藉。

她趴在那片狼藉里,头发散乱,沾着灰尘和泪水,昂贵的米白色连衣裙也蹭脏了。她似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蜷缩着身体,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悲鸣。

周围是刺耳的哄笑声、拍照声、指指点点的议论声。

“啧啧,真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活该!”

“拍下来发朋友圈,标题就叫‘小三的现世报’!”

耳机里,赵峰啧啧有声:“啧啧啧,真够狠的。不过…真他妈解气!兄弟,看见没?众叛亲离,社会性死亡!这滋味,够她受的了!”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冰冷一片。画面里,林薇那崩溃绝望的样子,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我眼底。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刺痛,瞬间盖过了之前汹涌的报复快感。

我猛地移开视线,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那股不合时宜的悸动。快意呢?那应该充斥全身的、酣畅淋漓的快意呢?为什么…会痛?

不!不能心软!这是她应得的!是她背叛的代价!是她为了周哲那个垃圾,亲手毁掉我们一切的报应!

我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屏幕时,眼神已经重新冻结,只剩下冰冷的漠然。看着她像垃圾一样被人唾弃、践踏,看着她从云端跌入泥泞…这不正是我想要看到的吗?

对,就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解锁,指尖悬停在那个早已被我拉黑、却烂熟于心的号码上。几秒钟后,我点开短信,新建信息,收件人——林薇。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

「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林薇。这只是开始。好好享受你选的路。你的‘阿哲’在等你,地狱里。」

点击,发送。

看着信息显示“已送达”,我仿佛能看到她收到这条信息时,那瞬间更加惨白的脸和彻底崩溃的眼神。

一股更加汹涌、更加黑暗的快感,终于重新压倒了那丝刺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那快感尖锐、刺激,带着毁灭一切的酣畅。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痛?那一定是错觉。

复仇的滋味,就该是这样,冰冷,尖锐,带着毁灭的甘美。

林薇,欢迎来到,我为你和你的“阿哲”,亲手打造的地狱。

第六章

林薇那条“地狱见”的短信,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了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蜷缩在租住的、不足十平米的老旧出租屋地板上,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世界刺眼的阳光和更刺耳的流言蜚语。手机屏幕早已被她摔得粉碎,散落在墙角,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工作丢了。朋友没了。走在街上,随时可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吐口水。周哲…那个她视为救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奔向的男人,此刻身陷囹圄,自身难保,留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债务和足以压垮脊梁的骂名。

“扫把星”、“小三”、“害人精”…这些标签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她不敢出门,不敢开灯,只靠冰箱里一点可怜的面包和自来水度日。每一次敲门声,都让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进角落,浑身发抖,以为是记者或者愤怒的哲远员工找上门来。

然而,最致命的打击,往往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

这天下午,急促、粗暴、带着明显不耐烦的砸门声,像重锤一样擂在薄薄的铁皮门上,震得整个小屋都在嗡嗡作响。

“开门!林薇!知道你在里面!赶紧开门!”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在外面吼着,伴随着其他几个人的哄笑和催促。

林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不是记者…这声音,这架势…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砰!砰!砰!”砸门声更重了,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臭娘们!装死是吧?再不开门,老子把门卸了!”另一个更凶狠的声音响起。

林薇知道躲不过去了。她颤抖着,几乎是爬着挪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才拧开了反锁的门栓。

门刚开了一条缝,一股浓烈的烟味和汗臭味就冲了进来。一只粗壮、布满刺青的手臂猛地伸进来,一把将门彻底推开!

三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光头,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他身后两个,一个染着黄毛,一个脸上有道疤,都抱着胳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林薇。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林薇吓得连连后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光头男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笑容狰狞:“林薇是吧?周哲的女人?”他往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将林薇完全笼罩。“我们是‘鼎盛财务’的。找你,当然是…要债!”

“要债?”林薇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债?我…我不欠你们钱!”

“不欠?”光头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抖开,几乎要戳到林薇脸上,“看清楚了!白纸黑字!借款合同!借款人:林薇!担保人:周哲!借款金额:五百万!月息五分!利滚利!现在连本带利,七百八十万!零头给你抹了,算你七百八十万整!”

林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纸。上面确实有她的名字!字迹…是她的!可签名的地方,明显是模仿的!还有周哲的签名和哲远医疗的公章!日期…赫然是三个月前!正是她和周哲关系最“密切”、周哲向她大谈特谈“生命线”项目、未来一片光明的时候!

“假的!这是假的!”林薇失声尖叫,巨大的愤怒和恐惧让她浑身发冷,“我从来没签过这种东西!是伪造的!是周哲!一定是他伪造的!”

“伪造?”光头男一把揪住林薇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恶臭的口气喷在她脸上,“臭婊子!想赖账?周哲那王八蛋亲口承认的!他说这钱是你让他帮忙借的!说你有急用!现在他进去了,这债,当然得你来还!”

“我没有!他胡说!他骗人!”林薇拼命挣扎,眼泪汹涌而出,屈辱和绝望几乎将她撕裂。她终于明白了!周哲!那个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那个她不惜背叛陈默也要去“救”的男人,竟然在背后,用她的名义,借了五百万的高利贷!把她当成了最后的挡箭牌和提款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薇脸上!

她被打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身体失去支撑,重重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桌角,瞬间鼓起一个大包。

“妈的!给脸不要脸!”光头男啐了一口,眼神凶戾,“老子不管你们谁真谁假!合同上有你的名字,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这债,就认你!今天,要么还钱!要么…”他狞笑着,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林薇身上逡巡,“哥几个就辛苦点,带你去‘上班’!看你还有几分姿色,卖个几年,说不定能把利息还上!”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林薇惊恐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护住自己,声音凄厉绝望,“我真的没钱!一分钱都没有了!房子是租的!工作也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去找周哲!去找他啊!”

“找他?他他妈在号子里吃牢饭呢!找鬼去啊?”黄毛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少废话!没钱是吧?行!”他朝刀疤脸使了个眼色。

刀疤脸狞笑着,从后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弹簧刀,“啪”地一声弹开刀刃,慢悠悠地蹲下身,冰冷的刀锋轻轻拍打着林薇惨白肿胀的脸颊。

“没钱,那就用别的抵。”刀疤脸的声音沙哑阴冷,像毒蛇吐信,“听说你以前挺清高的?为了周哲那傻逼,连领证的老公都不要了?啧啧,真是情深义重啊!不知道…划花你这张脸,或者在你身上留点‘纪念’,你那在牢里的情哥哥知道了,会不会心疼死?嗯?”

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薇的心脏。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她毫不怀疑,下一秒,那锋利的刀刃就会割开她的皮肉!

“大哥…疤哥…别…别这样…”光头男似乎“好心”地拦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残忍的笑意,“吓唬吓唬得了,真弄坏了,还怎么‘上班’赚钱还债?”他蹲下来,凑近林薇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更深的恶意,“林小姐,给你指条明路。听说…你以前那个未婚夫,姓陈的,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开大公司了?五百万对他来说,毛毛雨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去求求他?说不定…他念旧情呢?”

陈默!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林薇混沌的恐惧。那个被她无情抛弃在民政局门口的男人!那个给她发来“地狱见”短信的男人!去求他?这比杀了她还难受!这简直是最大的羞辱!

“不…我不去…”林薇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最后的倔强。

“不去?”光头男脸色一沉,猛地站起身,“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疤子!把她衣服给我扒了!拍几张‘艺术照’!先给她爸妈寄过去!让他们看看自己养的好女儿!再发到网上去!让全市人民都欣赏欣赏!”

“好嘞!”刀疤脸兴奋地应了一声,伸手就朝林薇的衣领抓来!

“不要——!!!”林薇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彻底摧毁了她最后一丝防线。她像疯了一样挥舞着手臂,指甲在刀疤脸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

“操!臭婊子敢挠我!”刀疤脸吃痛,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要狠狠扇下!

“等等!”光头男却再次拦住了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崩溃的林薇,“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天!就三天!要么,拿出七百万!要么,去找陈默!让他替你还!要么…”他指了指刀疤脸手里的刀和手机,“后果,你自己清楚!我们走!”

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丢下最后通牒,扬长而去。破旧的铁门被他们用力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狭小的出租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林薇粗重、绝望的喘息声,和脸上、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痛。她瘫软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丝,无声地流淌。脸颊红肿,额头青紫,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扯得不成样子。

她看着地上那张如同毒蛇般的高利贷合同,看着门口的方向,巨大的屈辱、恐惧和走投无路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去找陈默?

那个她亲手推进地狱的男人?

这比被刀疤脸划花脸,比被他们拍下照片,更让她感到万箭穿心般的痛苦和羞耻!

可是…不去?三天后…她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第七章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对林薇来说,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跳舞,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徘徊。

高利贷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鬼魅,日夜缠绕着她。光头男那狰狞的面孔、刀疤脸手中冰冷的刀刃、以及那句“拍艺术照”的威胁,像噩梦一样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她不敢合眼,一闭眼就是自己被剥光衣服、被镜头对准的恐怖画面。额头的肿块和脸颊的指印依旧清晰,火辣辣地疼,时刻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出租屋成了囚笼。她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楼道的脚步声、隔壁的关门声、甚至窗外野猫的叫声——都能让她瞬间汗毛倒竖,心脏狂跳,死死捂住嘴巴才不至于尖叫出声。冰箱空了,她也不敢出门买,只靠自来水硬撑。身体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气。

那张高利贷合同,被她揉烂了又展开,展开又揉烂。上面“林薇”那两个字,像两条毒蛇,噬咬着她的心。周哲…这个她付出一切、甚至背叛灵魂去维护的男人,最终留给她的,竟是如此恶毒、如此肮脏的绞索!恨意,如同毒藤,在她濒死的心底疯狂滋长,缠绕着对陈默的恐惧和对自身处境的绝望。

第三天下午,夕阳的余晖像血一样,透过肮脏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刺眼的光带。死寂的房间里,只有林薇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嗡…嗡…嗡…”

不是敲门声。是她那部摔碎了屏幕、勉强还能开机的旧手机在震动!一个陌生号码!但林薇知道是谁!是“鼎盛财务”!是催命的符咒!

她像被电击一样弹起来,惊恐地看着那疯狂闪烁的屏幕,身体抖得如同筛糠。接?还是不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终于,在铃声即将断掉的最后一秒,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林小姐,三天到了。”电话那头,是光头男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像毒蛇在吐信,“钱,准备好了吗?还是…你打算选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去找陈默…

林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巨大的屈辱感让她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看来是没钱了。”光头男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行,有骨气。疤子,准备家伙,去林小姐家‘取素材’!哦对了,她爸妈家地址是城西花园小区3栋201吧?听说老太太心脏不太好?正好,先给她老人家寄点‘开胃菜’过去…”

“不要!!”林薇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溃,“我去!我去找陈默!我去求他!求你们别动我爸妈!别动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光头男满意的哼笑:“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记住,林小姐,我们只要结果。今晚八点前,我们要看到钱,或者…看到你从陈默那里出来的结果。否则…你知道后果。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忙音像冰冷的嘲笑。

林薇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去找陈默。去求那个她亲手推进地狱的男人。

这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一万倍。

可是,她没有选择。为了年迈的父母不被牵连,为了不被拍下那些足以让她彻底毁灭的照片…她只能去。像献祭的羔羊,走向她亲手为自己选择的、最后的审判台。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进狭小破败的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鬼一样的脸:惨白,浮肿,布满泪痕和淤青,头发油腻打结,眼神空洞死寂。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冲洗着脸颊,试图洗掉那耻辱的指印和污秽,却只让皮肤更加刺痛,红肿更加明显。

没有化妆品,没有像样的衣服。她翻箱倒柜,找出了唯一一件还算干净、没有破损的米白色连衣裙——正是领证那天穿的那件。只是如今,裙子已经洗得发旧,沾着洗不掉的污渍,穿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上,空荡荡的,像个讽刺的裹尸布。

她对着镜子,用颤抖的手指,勉强梳理了一下枯草般的头发。看着镜中那个形容枯槁、眼神绝望的女人,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陈默…看到这样的我…会是什么表情?厌恶?鄙夷?还是…快意?

她不敢想。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吞噬了城市。林薇像一抹游魂,走出了那间如同坟墓的出租屋。晚风吹在她单薄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裹紧了那件旧裙子,低着头,沿着墙根,躲避着路灯的光线和偶尔路过的行人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她知道陈默的公司在哪里。擎天国际。那座象征着财富和权力的冰冷巨塔。那是她曾经路过都会仰望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她奔赴刑场的终点。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每一步,都带着剜心剔骨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想起了民政局门口刺眼的阳光,想起了陈默温柔的笑,想起了自己决绝离去的背影,想起了那条冰冷的短信…地狱见。

原来,地狱的入口,真的在这里。

她终于走到了擎天国际楼下。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反射着城市的霓虹,冰冷而辉煌。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人流。

林薇站在巨大的阴影里,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顶层。陈默的办公室,就在那里。像一座遥不可及的、冰冷的王座。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腑。她迈开脚步,像走向断头台,走向那扇巨大的旋转门。

第八章

擎天国际的大堂,灯火通明,光可鉴人。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行色匆匆的精英们锃亮的皮鞋和高跟鞋。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金钱的味道。

林薇像一滴误入油锅的水,格格不入地站在门口。她身上那件洗旧的米白色连衣裙,在周围光鲜亮丽的职业套装和奢侈品面前,显得如此寒酸可笑。她脸上未消的淤青和红肿,额头的青紫,以及那无法掩饰的惊惶和憔悴,更是引来了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聚光灯下,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死死地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裙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巨大的羞耻感让她几乎窒息。

“小姐,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前台小姐公式化的声音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显然,林薇的狼狈和格格不入,让她瞬间被划入了“不受欢迎”的行列。

“我…我找陈默…陈总。”林薇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陈总?”前台小姐挑了挑眉,笑容淡了些,“请问您贵姓?和陈总预约了吗?”

“我…我叫林薇。没有…没有预约。但是…我有急事!非常急!求求你,帮我通报一声!他…他一定会见我的!”林薇急切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哀求,甚至带上了一丝绝望的泪光。

“林薇?”前台小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鄙夷。显然,这个名字,连同她最近的“事迹”,在这座大楼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她拿起内线电话,语气冷淡:“陈总,前台有位林薇小姐,没有预约,说…有急事要见您。”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前台小姐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冷淡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她放下电话,看着林薇,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抱歉,林小姐。陈总正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暂时没空见您。而且…”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刻薄,“陈总说,他不认识什么林薇小姐。请您离开。”

不认识…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薇的心脏!瞬间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他连见都不肯见她!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承认!

“不…不会的…他认识我!他一定认识我!”林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哭腔,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去,“你让我上去!我自己去找他!求求你!”

“保安!”前台小姐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两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立刻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拦在了林薇面前,像两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小姐,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其中一个保安冷硬地说道,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陈默!陈默你出来!我知道你在上面!你出来见我!”林薇彻底崩溃了,她不顾一切地对着电梯的方向嘶喊起来,声音凄厉绝望,在空旷奢华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他们要逼死我了!陈默——!!!”

她的哭喊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和指指点点。保安不再犹豫,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像拖拽一件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将她往大门外拖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陈默!求求你!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我!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林薇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徒劳地蹬踹,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绝望,糊满了她肿胀的脸颊。她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濒死的哀鸣。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保安冰冷的手臂,前台小姐鄙夷的目光,和周围人群冷漠的议论。

“这就是那个林薇?”

“真不要脸,还有脸来找陈总?”

“活该!报应!”

“快拖出去吧,别脏了地方!”

她被粗暴地拖出了旋转门,像丢垃圾一样被甩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上。巨大的惯性让她重重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

旋转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光鲜亮丽、冰冷无情的世界。也彻底隔绝了她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夜风呼啸着灌进她单薄的衣裙,刺骨的寒冷。她趴在冰冷的地上,额头抵着粗糙的地面,身体因为极致的寒冷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洇开深色的水渍。

他不肯见她。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承认。

她最后的献祭,连祭坛的边都没摸到,就被无情地扫进了垃圾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吞噬。她感觉自己沉入了无底的深海,四周是永恒的黑暗和死寂。高利贷的威胁,刀疤脸狰狞的面孔,父母可能受到的牵连…这些恐惧,在陈默那冰冷的“不认识”三个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完了。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从旁边一辆刚刚停稳的黑色宾利上下来,快步走到她身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弯下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薇耳中:

“林小姐,陈总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林薇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和灰尘的脸上,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近乎卑微的希望之光。他…他肯传话了?他是不是…心软了?

助理看着她眼中那点可怜的光,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地、一字一句地复述:

“陈总说:‘地狱的路,你自己选的。爬,也要给我爬完。’”

地狱的路…爬也要爬完…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林薇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和绝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助理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那扇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旋转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里面。

林薇依旧趴在那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夜风吹乱了她枯草般的头发,吹干了脸上的泪痕,留下紧绷的刺痛。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反射着冰冷霓虹的旋转门,看着那高耸入云、灯火辉煌的顶层。

那里,是陈默的王座。

而她,是王座下,连名字都不配被记住的、肮脏的蝼蚁。

他连亲手碾死她,都嫌脏了手。只让她在绝望的泥潭里,自己腐烂。

第九章

助理那句冰冷的话,像最后的丧钟,彻底敲碎了林薇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不知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上趴了多久。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裸露的皮肤,带走最后一丝温度,留下刺骨的麻木。

直到巡逻的保安皱着眉,用警棍不客气地敲了敲旁边的栏杆,发出刺耳的“铛铛”声:“喂!要躺去别处躺!别在这儿碍事!”

林薇才像是被惊醒的提线木偶,机械地、艰难地撑起身体。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感觉不到。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车水马龙的街道,霓虹闪烁,繁华依旧,却与她毫无关系。

地狱的路…爬也要爬完…

陈默的话,如同魔咒,在她死寂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爬?往哪里爬?她还能爬去哪里?

出租屋?那里有高利贷的恶鬼在等着她撕碎她。

父母家?她怎么有脸回去?怎么面对可能已经被骚扰、被威胁的父母?

这个世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没有。哪里都没有了。

她像个游魂,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高跟鞋早已在挣扎中掉了一只,她索性把另一只也脱掉,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人行道上。脚底很快被磨破,渗出血丝,混着灰尘,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模糊的暗红色印记。但她感觉不到疼。身体的疼痛,早已被心死的麻木覆盖。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街。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才在一个僻静街角、堆满垃圾桶的阴影里,无力地滑坐下去。浓烈的腐臭味包裹着她,她却像闻不到一样,只是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

完了。一切都完了。

陈默的报复,精准、冷酷、彻底。他不仅摧毁了周哲,更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社会性死亡,高利贷的绞索,众叛亲离的孤独…他让她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让她清醒地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绝望和煎熬。

这就是他想要的地狱吗?

她抬起头,布满泪痕和污垢的脸上,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只剩下死灰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头顶被城市灯光映成暗红色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片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混沌。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她口袋里响起!是她那部破旧的备用手机!

林薇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是“鼎盛财务”!他们来催命了!她不敢接!她死死捂住口袋,仿佛那手机是烧红的烙铁!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寂静的街角显得格外惊悚。

终于,在铃声快要断掉时,林薇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颤抖着,用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掏出了那部破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却是一个让她更加绝望的号码——是她妈妈!

她犹豫着,巨大的愧疚和恐惧让她不敢按下接听键。但铃声像催命符一样响着。最终,她还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

“喂…妈…”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哭腔。

“薇薇!薇薇你在哪啊?!”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王美娟带着哭腔、无比焦急和恐惧的声音,“刚才…刚才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来砸门!说你欠了他们好多钱!把超市的玻璃都砸碎了!还…还往门上泼了红油漆!写了…写了‘欠债还钱’、‘父债女偿’…还有…还有你的名字!薇薇!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啊?!你爸气得心脏病都犯了!刚吃了药躺下!那些人说…说今晚要是见不到钱,就…就要烧了我们的店!还要…还要对你不客气!薇薇!你说话啊!你到底欠了多少钱?你惹了什么人啊?!我们该怎么办啊?!”

母亲绝望的哭诉,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林薇的心脏!她最后的避风港,她最在乎的父母,也因为她,被拖进了这可怕的地狱!超市被砸!父亲心脏病发!高利贷的威胁已经降临到他们头上!

“妈…对不起…对不起…”林薇再也控制不住,对着电话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是我害了你们…是我…都是我的错…”

“薇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快想想办法啊!那些人…那些人太可怕了!他们真的会杀人的!”王美娟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想办法?她还能有什么办法?陈默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却连面都不肯见!她还能去找谁?谁能救她?谁能救她的父母?

巨大的绝望和走投无路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看着眼前肮脏的垃圾桶,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赤脚,看着手机屏幕上母亲那绝望的号码…一个疯狂而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蛇,悄然钻进了她死寂的脑海。

死。

只有死。

死了,高利贷就找不到她了。死了,那些人或许就不会再为难她的父母了。死了…就彻底解脱了。不用再忍受这无休止的屈辱、恐惧和绝望。不用再面对陈默那冰冷的眼神和更冰冷的报复。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像野草般疯狂蔓延,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死,成了唯一的出路,唯一的解脱。

她挂断了母亲的电话,无视了那再次疯狂响起的铃声(这次肯定是高利贷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赤着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朝着城市边缘、那条横贯市区的浑浊大河走去。

夜风更冷了。河水的腥气隐隐传来。

她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翻过冰冷的铁栏杆,站在了陡峭的河堤上。脚下是黑沉沉的、奔流不息的河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远处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河面上,破碎摇曳,如同地狱的磷火。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冰冷、残酷、将她彻底抛弃的世界。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片死寂的解脱。

陈默…这就是你想要的地狱吗?

我爬完了。

她闭上眼,身体向前倾去,像一片枯叶,朝着那黑暗的深渊,坠落…

与此同时,擎天国际顶层,那间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奢华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前,陈默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身影挺拔而孤峭,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赵峰坐在他对面的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也端着一杯酒,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快意:“爽!真他妈爽!兄弟,你是没看见林薇那贱人最后被拖出去的样子!跟条死狗一样!还有周哲那傻逼,在号子里被‘特殊照顾’,听说现在连屎都不敢自己拉了!哈哈哈!解气!太他妈解气了!”

陈默没有笑。他晃动着酒杯,深邃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城市边缘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河岸方向。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几分钟前,他安排盯着林薇的人发来的最后一条加密信息:

「目标已至滨河路废弃码头区,情绪极度不稳,有轻生倾向。」

轻生?

陈默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冰冷到极致、带着毁灭性快意的弧度。眼底深处,那片复仇的火焰,终于燃烧到了最炽烈、最纯粹的顶点。

他仰头,将杯中冰冷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点燃了胸腔里最后一丝冰冷的余烬,化作一股汹涌澎湃、酣畅淋漓的极致快感,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没有空虚。没有空洞。只有一种掌控一切、毁灭一切的、近乎神祇般的冰冷满足!

他放下酒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清晰而冷酷。

“地狱的风景…”陈默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终结般的冰冷快意,“果然…独好。”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如同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人间地狱上演的最后一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