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然后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敲碎，又被粗糙地拼接起来。

李二牛的最后一个意识，还停留在那间北方寒冬里没有暖气的出租屋。破旧的窗户漏着风，像刀子一样剐着他因为创业失败而疲惫不堪的身心。他曾是部队里那个憨厚肯干的尖兵，却因伤退伍，青梅竹马的翠芬在她家人的撺掇下悔了婚，嫌弃他除了当兵什么都不会，拿不出丰厚的彩礼。

他不服，拿着那点退伍费一头扎进商海，结果被人骗得血本无归，最终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

他以为自己死了。

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疼？

「二牛！李二牛！发什么呆呢？范首长跟你说话呢！」

一声粗粝的呵斥在耳边炸响，带着熟悉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李二牛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随即，他愣住了。

眼前不是冰冷绝望的出租屋，而是一扇光洁明亮的落地窗。窗户很高，需要踩着人字梯才能够到顶端。而他，正站在这样一架人字梯上，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窗户上还留着半片他刚刚擦过的、带着水渍的痕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年轻，有力，虽然粗糙，却充满了活力，绝不是后来那双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枯瘦的手。

他身上穿着一套廉价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

这场景……该死的熟悉！

「李二牛同志？」

又一个声音传来，温和，带着一种特有的、仿佛为你着想的腔调。

李二牛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人字梯旁，站着一个穿着笔挺军装，肩章显示着大校军衔的中年男人。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算计。

范天雷！

狼牙特战旅的参谋长！那个把他“忽悠”进部队，又在他军旅生涯中挖了无数个坑的“范天坑”！

而刚才呵斥他的，是站在范天雷身后，同样穿着军装，面色黝黑，一脸严肃的苗狼。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进李二牛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前世命运的转折点！

十八岁那年，他在家政公司打零工，被派来给这位“首长家”擦玻璃。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范天雷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描绘了一番军营的热血与光荣，说什么“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但在部队里，你能发出最耀眼的光”，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把他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娃忽悠得热血沸腾，当场就答应了参军。

然后……然后就是他在新兵连里拼命表现，进入了铁拳团，加入了红细胞，一次次在范天雷挖的坑里摸爬滚打，虽然最终成为了兵王，却也因一次“意外”的任务受了重伤，不得不提前退伍，开启了那悲惨的后半生。

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甘，都始于此刻！始于这扇被他擦得锃亮的玻璃！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冲击着李二牛的心脏，让他几乎要从人字梯上栽下去。

他重生了！

他竟然重生了！

回到了十八岁，回到了被范天雷忽悠的这一天！

「二牛同志？怎么？是不是太高了，有点晕？」范天雷见李二牛脸色变幻不定，关切地问道，语气真诚得无可挑剔。

但深知其“坑性”的李二牛，此刻只觉得这声音如同魔音灌耳。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了一口气。不，这一次，绝不能再沿着老路走！他知道当兵后的艰辛，知道那些坑有多么难爬，他知道翠花一家势利的嘴角，他知道创业路上的陷阱……

可是……不当兵，他又能去哪？

继续留在家政公司擦玻璃？然后等着翠花家来退婚？等着重复前世的悲惨命运？

不！

龙国的军队，依然是改变他这种农村娃命运最快、最彻底的地方！前世的他，哪怕最后凄惨收场，但在部队里学到的本事、磨炼出的意志，是真实存在的。这一世，他拥有了先知先觉，知道哪里是坑，知道谁值得信任，他完全可以避开那些致命的陷阱，走得更远！

更重要的是，那一身军装，那份保家卫国的荣誉，早已融入他的骨血。即便重生，他内心深处，依然向往着那片绿色军营。

只是，这一次，他绝不能任由范天雷这么轻易地“忽悠”了他！

得拿捏一下！必须掌握主动权！

李二牛脸上瞬间堆起了前世那个憨厚、甚至有些木讷的笑容，他挠了挠后脑勺，用带着浓重乡土口音的普通话说道：「没……没事，首长。就是刚才有点走神，想着这玻璃咋这么亮堂，跟俺们村头那小河沟似的。」

范天雷和苗狼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笑意。果然是个朴实的小伙子。

「亮堂好啊，说明你工作认真。」范天雷笑呵呵地说，开始了他的标准流程，「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啊？」

「报告首长，俺叫李二牛，十八了，来自中原省李家沟。」李二牛“老老实实”地回答，手里的抹布无意识地擦着已经非常干净的玻璃。

「李二牛，好名字，朴实！看你身子骨挺结实的，是个当兵的好材料啊。」范天雷开始了他的表演，语气充满了诱惑，「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参军报国啊？」

来了！经典的忽悠开始了！

若是前世的李二牛，听到一位“首长”如此夸奖和邀请，早就激动得找不着北了。

但现在的李二牛，内心冷笑一声，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一丝……嫌弃？

「当兵？」他眨巴着眼睛，「俺……俺没想过。俺听说当兵可苦了，每天跑不完的步，叠不完的被子，还……还没钱赚。俺娘说了，让俺好好打工，攒钱回家娶媳妇呢。」

「噗——」旁边的苗狼差点没绷住，赶紧咳嗽一声掩饰过去。

范天雷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这反应不对啊？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种农村出来的小伙子，一听说能当兵，尤其是被他这位“首长”亲自邀请，不都应该激动万分，立马答应吗？怎么还嫌弃上了？

「咳，苦是苦了点，但那是为了锻炼钢铁般的意志！」范天雷调整情绪，继续忽悠，「钱嘛，津贴是比不上你打工，但是当兵光荣啊！等你当了兵，建功立业，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到时候，还怕找不到好姑娘？」

「光荣能当饭吃吗？」李二牛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确保范天雷和苗狼都能听见。「翠花她娘说了，没个二十万彩礼，别想娶她闺女。俺得擦多少扇玻璃才能攒够二十万啊……」

苗狼的肩膀开始微微抖动。

范天雷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跳。这小伙子，思路怎么这么清奇？跟那些一心向往军营的热血青年完全不一样啊！但他越是这样，范天雷心里那股“非得把他弄进部队”的劲儿就越足。这种看起来憨直、实则有点小算盘的兵，有时候调教出来，反而更有意思。

「目光要放长远嘛，二牛同志！」范天雷苦口婆心，「部队里也能学技术，学本事！开车、修理、做饭，甚至开飞机开坦克，只要你肯学，都有机会！这些本事，可是你擦玻璃学不来的，那是一辈子的财富！」

「开坦克？」李二牛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那……那玩意撞坏了，是不是得赔啊？俺可赔不起……」

「……」范天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角度，打出感情牌：「二牛啊，你看，咱们龙国现在国泰民安，但外面还有多少虎视眈眈的敌人？鹰酱、脚盆鸡，他们亡我之心不死！我们当兵，就是为了保卫咱们的家乡，保卫咱们的亲人，让千千万万个翠花，能平平安安地生活！这是男子汉的责任和担当！」

他说得慷慨激昂，连旁边的苗狼都挺直了腰板。

李二牛心里其实已经被触动，前世的军魂在燃烧。但他表面上，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歪着头，看着范天雷，问出了一个让范天雷差点破防的问题：

「首长，您……您是不是完不成招兵任务了？咋非得盯着俺一个擦玻璃的不放呢？」

「我……」范天雷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憋得有点红了。他范天雷，狼牙的参谋长，什么时候需要为招兵任务发愁了？！这小子！

苗狼赶紧上前一步，虎着脸对李二牛道：「李二牛！怎么跟首长说话呢！首长是看你是块材料，才跟你多说几句！别不识抬举！」

「俺……俺没说啥啊……」李二牛缩了缩脖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手里的抹布差点掉下去。

「苗狼！注意态度！」范天雷摆了摆手，制止了苗狼。他上下打量着李二牛，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忽悠，反而多了几分真正的兴趣。这小子，有点意思。看似憨傻，实则句句都能把人噎个半死，心理素质似乎也不錯。

「二牛啊，」范天雷的语气重新变得平和，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当兵，确实辛苦，也确实可能赚不到大钱。但是，它能让一个男孩，真正成长为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种蜕变，是你在任何地方都体验不到的。我言尽于此，你再好好想想。」

说完，他不再看李二牛，转身对苗狼说：「走吧，苗狼，我们还有事。」

「是！」苗狼瞪了李二牛一眼，跟着范天雷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范天雷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报名处就在人民武装部，截止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

门被轻轻带上。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还站在人字梯上的李二牛。

阳光透过被他擦得晶莹剔透的玻璃，洒满一地金光。

李二牛脸上的憨厚和犹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和锐利。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年轻有力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范天坑啊范天坑，你还是跟前世一样，善于玩弄人心。不过，这一次，是我算计了你。

他怎么可能不去？

军队，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他只是不想再像前世那样，像个傻小子一样被轻易忽悠进去。他要让范天雷觉得，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劝”进去的，这样，在后续的接触中，他才能占据更有利的位置，至少，能稍微规避掉一些明显的“天坑”。

「范天坑，咱们的较量，从现在起，就算开始了。」李二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一世，我李二牛，绝不会再任人摆布！」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从人字梯上下来。

就在这时——

【叮——！】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不甘意志与改变命运的决意，符合绑定条件。】

【“疯魔学习系统”正在激活……】

【10%… 50%… 100%！】

【激活成功！绑定宿主：李二牛。】

【系统宗旨：学习是解药，发疯是良方。知识，就是最强的武器！】

李二牛浑身一僵，差点真的从梯子上摔下去。

什么声音？！

幻听？

【新手大礼包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过目不忘（初级）、身体素质微幅强化、技能点*1。】

【现发布首个学习任务，旨在帮助宿主顺利开启军旅生涯，规避潜在风险。】

一个半透明的、只有他能看见的蓝色光屏，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屏幕上，几行冰冷的文字闪烁着：

【任务名称：命运的抉择】

【任务要求：在下午五点前，前往人民武装部完成参军报名。】

【学习目标：深刻理解并背诵《龙国兵役法》第一章总则第三条，并于报名时向工作人员准确复述。】

【任务奖励：技能“基础格斗术（精通）”、龙国货币1000元。】

【失败惩罚：当众表演“铁山靠”一百次，并配乐《痒》。】

李二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系……系统？

小说里写的那种金手指？

而且这系统的名字……“疯魔学习系统”？还有这惩罚……当众铁山靠？还配乐《痒》？！

这特么是什么鬼？！

重生加系统？

难道……这就是我逆天改命的真正底气？

李二牛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又看了看脑海中那诡异无比的系统界面。

前世的遗憾，今生的机遇，神秘的系统，还有那个在武装部等着他的、注定充满“天坑”的军旅生涯……

一切，都从这扇被他擦得无比明亮的玻璃开始，走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

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