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皇宫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

这里是权力的中心，是无数人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来的地方。

而我，一个曾经的官家弃妇，如今的青楼管事，却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站在这里。

带路的太监将我引到御书房外，便躬身退下了。

“宣，烟雨楼念儿，觐见——”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迈步走了进去。

御书房里，檀香袅袅。

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背对着我，正在临摹一幅字帖。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身形清瘦，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就是当今天子，元德帝。

“民女念儿，参见皇上。”我跪下行礼。

“平身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不敢抬头。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种无形的压力，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让人心悸。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耐心地等待着。

许久，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就是姜念？”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我。

我的心一紧。

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回皇上，民女是念儿。”我垂着头，不卑不亢地回答。

“呵呵。”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姜念，念儿……倒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他走到我面前，绕着我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品。

“朕听闻，你凭一己之力，就让沈君彦和李相斗得两败俱伤，最后还把一份天大的功劳，送到了朕的面前。”

“民女不敢居功。”我低声说道，“一切，皆是月妈妈运筹帷幄。”

“月娘？”元德帝挑了挑眉，“她倒是调教出了一个好手下。”

他停在我面前，微微俯身，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份兵力布防图，对朕而言，的确是份大礼。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在试探我。

我的回答，将决定我的未来，甚至整个烟雨楼的命运。

我抬起头，第一次，直视这位帝王的眼睛。

他的眼中，没有情欲，只有深不见底的算计和审视。

“民女，什么都不要。”我平静地说道。

元德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个答案。

“什么都不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这世上，还有不贪心的人？”

“民女只求，能继续留在烟雨楼，过安稳的日子。”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说道，“烟雨楼是民女的家，月妈妈是民女的恩人。只要皇上能庇佑烟-雨楼周全，便是对民女最大的赏赐。”

我这是在赌。

赌他对烟雨楼这个庞大的情报网，还有用处。

赌他需要月妈妈这样一把，游离于朝堂之外，却又能为他所用的暗刃。

而我，作为这把暗刃最锋利的刃尖，我的价值，就是烟雨楼的价值。

元德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很聪明。”他直起身，重新坐回龙椅上，“比那个自作聪明的沈君彦，聪明多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沈君彦疯了，朕已经派人将他送回沈家祖宅，由族人看管，终身不得踏出半步。至于你……朕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你摆脱过去，甚至可以为你指一门更好的亲事。”

他这是在向我抛出橄榄枝。

只要我点头，我就可以从一个见不得光的青楼女子，重新变回金尊玉贵的官家夫人。

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但是，我拒绝了。

“多谢皇上厚爱。”我再次跪下，“但民女心意已决。前半生，民女为别人而活，活得身不由己。后半生，民女想为自己活一次。”

“烟雨楼虽是风尘之地，却是唯一能让民女找到自己的地方。恳请皇上成全。”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坚定。

御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我能感觉到，元德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

“也罢。”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成全你。”

“从今日起，烟雨楼，归你掌管。”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皇上？”

“月娘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元德帝淡淡地说道，“朕会给她一个郡主的虚衔，让她风风光光地荣养。而你，念儿，从今往后，就是烟雨楼的新主人。”

“朕只有一个要求。”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管好你手下的那些姑娘，让她们的眼睛更亮一些，耳朵更尖一些。朕要知道京城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无论大小。”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要的，不是一个受他掌控的后妃，而是一个，能为他掌控整个京城地下情报网的，影子。

我，就是他选中的那个人。

“民女，遵旨。”我深深地叩首。

当我走出皇宫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心中百感交集。

从弃妇，到棋子，再到……执棋人。

我的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回到烟雨楼，我将皇上的旨意，告诉了月妈妈。

月妈妈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她拉着我的手，欣慰地笑了。

“念儿，我没有看错你。”她将一块刻着凤凰图腾的令牌，交到了我的手上，“这是烟雨楼楼主的信物。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妈妈……”我看着她，眼眶有些湿润。

“傻孩子。”月妈妈拍了拍我的手，“我老了，也该歇歇了。以后，烟雨楼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

“皇上那边，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伴君如伴虎，切记，不可交心。”她最后叮嘱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月妈妈以荣养郡主的身份，搬出了烟雨楼，住进了皇上赏赐的府邸。

我，姜念，不，是念儿，正式成为了烟雨楼的新主人。

我站在烟雨楼的最高处，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这里，将是我的王国。

我将在这里，建立属于我自己的秩序。

我以为，一切都会按照我设想的轨迹，平稳地走下去。

可我没想到，一个人的出现，再次打乱了我的计划。

那天，我正在听手下汇报各方收集来的情报。

一个姑娘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楼主，不好了！外面……外面有人闹事！”

“什么人？”我皱了皱眉。

敢在烟雨楼闹事，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是沈君彦！”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不是被送回祖宅，严加看管了吗？

怎么会又跑了出来？

我快步走到前楼，只见大厅里一片狼藉。

桌椅被掀翻在地，客人们吓得四散奔逃。

而沈君-彦，就站在大厅中央。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狼狈不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骇人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手里，拿着一把刀。

一把沾着血的刀。

“念儿……我的念儿在哪里？”他嘶吼着，像一头困兽，“让她出来见我！”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手上的血……

“楼主，沈家祖宅那边传来消息……”一个护卫匆匆跑来，在我耳边低语，“沈君彦……杀光了所有看管他的族人，逃了出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已经彻底疯魔了。